原本喧闹的大堂内一时安静下来,张大夫蹲在伤者身边,细心察看。
只见这人左腹部处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正汩汩地从这口子流出。透过这道大口子,甚至能看到里头的肚肠等脏器。
这是刀口!
张大夫倒吸一口冷气,不怪这血止不住,这伤口深得能见肚肠,长度也足有六七寸,实在是险。
“快拿我的银针来!”他手一伸,立时有一个小学徒快步跑着捧了针匣过来。
张大夫快手取出几枚银针,手起针落,刷刷几下就连扎了十数根针在伤口周围。只见那伤口周围的肌肉随着他这些银针扎下,竟是自动一阵收缩。
围观众人不由叫起好来,张大夫却面色凝重。他扎针的速度慢了下来,慢慢地又扎了几根银针下去,但见伤口出血虽有变缓,可毕竟仍然有血从四周破损的皮肉间不停渗出,这血还是未能完全止住。
“文青,熬人参当归汤来。”张大夫微沉着脸,目光扫过离得最近的一个学徒,开口吩咐。
小学徒应了一声,拔腿就往药柜那边跑,一边喊:“人参当归汤,快抓药!”
药柜那边也喊:“抓什么药!方子拿来啊!”
叫文青的小学徒就急了:“就人参当归汤,要什么方子?你们不知道方子?”
负责的抓药一个学徒竖起眉:“没有方子怎好抓药,我又不是大夫,我能听着名儿就抓药吗?”
这边竟吵嚷了起来,张大夫怒道:“救人如救火,此人急速失血,你等竟还拖延吵闹!文青,快拿纸笔来!”
叫文青的小学徒又连忙跑到张大夫的桌案前拿纸笔,张大夫取来纸笔,笔走龙蛇,一忽而将方子写就。文青接了方子,又连忙跑到药柜那边。
张大夫这边又补充道:“参要十年的!”
抓药学徒劈里啪啦一打算盘,算盘打完,一边转身抓药,一边道:“人参二两,要价两贯,这副药总要两贯零三百一十二文钱。谁送伤者过来的?会账的来一个!”
送伤者过来的是好几个年轻汉子,其中一人回应:“就来!”
另一人急忙问张大夫:“大夫?这能有救吧?”
张大夫叹了一叹:“伤口太大,如今竟止不住血,只怕是要靠老天帮忙了!”他又叫另一个学徒,“取我药箱来,拿止血散一副。”
一边对送伤者来的几人道:“稍后止血散敷上,倘若仍旧不能止血,这人就险了。便是喝了人参当归汤也用处不大,吊着气罢了。这人参当归汤要价甚贵,喝了也未必能将人救回来,用是不用,你等决定。”
几个大汉就急了,一人道:“用!怎么不用!用了总有好处是不是?”
另一人却反驳:“要两贯多钱一副的药,这还不知道要吃几副呢,却要上哪里去寻这许多银钱?”
这几个大汉都是身高马大的,衣着打扮上也都是统一的布衣短打,虽然穿得整洁,不像许多穷苦人家那样衣裳上摞着补丁,但瞧来也都不是太有钱的模样。
还有人急问张大夫:“真难救?悬壶堂可是粟水城最大的医馆。大夫,您不能不救啊!”
张大夫沉着脸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救人之事从来都只能是尽力而为,又哪里敢说一定能救?几位若再有疑问,不妨另请高明,粟水城并不是只有悬壶堂这一家医馆,悬壶堂内也并不是只有我张平生一个大夫!”
说话间那小学徒早将张大夫的药箱拿来,张大夫已经就着手撒了止血散,又取了银针,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将伤者的伤口包扎好了。
他就站起身来,也不再说话,只看着几人。
倒是此前那个叫文青的学徒对着周围人群道:“诸位散开来罢,总围在这里又算个什么事儿?”
围观人群中也有江慧嘉和宋大郎夫妇,张氏就悄悄对江慧嘉道:“三弟妹,这张大夫瞧着气性好大,咱真要找他?要不再换一家医馆吧?这家医馆药价也好贵。”
江慧嘉微微皱眉,不以为然道:“药医不死病,张大夫哪里说错了?”
没有哪个医生敢打包票说百分之百能治好什么病,更何况古代中医在外科急症方面确实是弱项,这人伤成这样,张大夫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也是正常的。
依江慧嘉看,张大夫这一手银针止血之术也算不错了,不过他在之后开的那副人参当归汤她却不大赞同。
《备急千金要方》中记载人参当归汤,主治妇女产后血气亏虚,内热心烦。其中当归还有活血之用,这伤者血未止住,就用当归,反而有可能使得伤口加剧流血。要内服的话,不如用仙鹤草、生地、赤芍、丹皮等,先行止血,再说温补。或者要急救补血,也不需人参当归汤,独参汤吊气或许更好。
当然,以这伤者创口之大,其实不论是用哪种中药,要想快速止血都很困难。
江慧嘉不知道张大夫撒下去的那包止血散里包含有什么成分,这时候以她的身份也不适宜发表什么意见,只能寄望于张大夫医术高明,包扎有效了。
况且,这个伤者的难救,并不仅仅在于止血这一步。
他伤口太深,甚至触及到脏器,即便是一时止住了血,止血之后的感染预防也是一大难题。除此之外,还有其它有可能发生的并发症,以如今的医疗条件,都将很难处理。
江慧嘉有心想要相助,奈何身份问题就是一大关碍。
她心念急转,眼看周围人群就要退开,心中就忽起一念,顿时开口道:“大嫂,我倒是听说,有一味药材叫做龙血竭,止血有奇效。还有,这人伤口开得甚大,何不针线缝合?也好过简单包扎,缝合以后要止血肯定也更容易不是吗?”
因为围观人群已经散开,她声音略略一高,周围人就都听见了。
张氏瞠目道:“三弟妹,你这说的啥?什么龙血竭,还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