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江慧嘉出现在了粟水县城最大的医馆悬壶堂前。
在大靖朝,所谓一刻钟,其实就是现代的半个小时。悬壶堂离集仁书铺其实也不算远,江慧嘉一路上还寻人问过几次路,这才耽误了时间,弄得半个小时后方才找到地方。
等她到得悬壶堂时,张氏与宋大郎也追上来了。
虽有些不耐烦这两人,但这寻医的事情,江慧嘉还真需要这两人跟着做见证。因此两人追上来时,她反而主动招呼:“大哥大嫂,我欲给三郎寻医,你们瞧着这悬壶堂还气派吧?”
张氏跑得这一阵,酥麻的身体早就缓解回来了,这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出了错觉,就迟疑着笑道:“真气派……”迟疑是因为,虽然怀疑自己之前是生了错觉,可这毕竟是到了医馆来了,张氏回想前事,心里不安,就有些想要找里头的大夫看看。
而与此同时,张氏又怕看病太贵,心里就想着,是不是能让江慧嘉在给宋熠寻医的同时,也替她一并将诊费付了。
她心里头这些千回百转,江慧嘉自然不知。
进了医馆大门,只见大堂中间病患甚多,足有三个坐堂大夫排开了坐在桌案后,就这样,患者居然还有些排不过来。
药柜那边抓药的学徒也忙得腿肚子直打转,江慧嘉目光在大堂里转了好几个圈,才拦到一个从内堂出来的学徒打扮的人。
小学徒十三四岁年纪,生得眼圆目亮,很是机灵模样。江慧嘉这边才一拦他,他就对着大堂中间一指,笑嘻嘻:“要瞧病去排队,这位娘子让让,我还有事。”
江慧嘉施了一礼,笑道:“只问一句,擅骨科与伤寒內症的是哪位大夫?”
小学徒摆手道:“最左边的张大夫擅骨科,最右边的龚大夫擅伤寒,中间的刘大夫擅千金科与小儿科。”说着,一溜就跑出了门。
留下江慧嘉在原地失笑,停了片刻,她还是到左边张大夫处来排队了。
选这边,一是因为张大夫这边的人要比另两边少,而最主要的,则是因为对宋熠而言,治腿伤比治寒症更重要。
又等了近一刻钟,好不容易前头的病患都过去了,终于轮到江慧嘉。
她坐到张大夫桌案前的小凳子上,就解释道:“劳烦张大夫了,我家夫君一个月前因上山打猎被狼群追赶,而后摔入河中断了双腿。他小腿骨有多处骨折,右边膝盖骨有骨裂。前头寻了乡间郎中接了骨,但如今瞧着却有些接得不大好的样子。因为路途遥远,我家夫君又不良于行,今次我却不便与他同来。请问张大夫,我家夫君的腿可还能治?或者,张大夫可能出诊?”
张大夫涵养甚好,仔细听她说完了话,温声回答她:“能不能治,自然要先见到患者才好定论。不过听小娘子描述可知,尊夫腿疾只怕有些麻烦。至于出诊,却是要看距离远近了。”
江慧嘉道:“我家在保平镇下头的青山村,距县城约有三十里远,坐车大约半个时辰能到。”
张大夫就有些为难:“这……似乎有些太远了。”
江慧嘉忙道:“我这里替张大夫叫好车,保证送张大夫来回。出诊的诊费也不是问题,还请张大夫辛苦一番,我与我家夫君必有重谢。”
她衣着打扮虽不是大富贵的模样,但也瞧得出小有家资的样子。张大夫便不怀疑她能否“重谢”,又看她很有诚意,当下犹豫了片刻,道:“小娘子可与孙掌柜商议,如是一定要我出诊,倒不需小娘子提供车辆,我们悬壶堂自有驴车可供我等出行。”
江慧嘉当下谢过了张大夫,又去寻那坐在柜台后的孙掌柜。
张氏与宋大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神情俱都有些紧张。
江慧嘉见了孙掌柜,跟他说起张大夫出诊的事。孙掌柜“哦”一声道:“要去三十里外青山村,出诊费便需三贯钱。”说着,比出一个“三”的手势。
张氏在后头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再不能忍,直道:“咋要这许多,咱村里钱郎中出诊一回只收五文钱!”
宋大郎也直咋舌,表情上很是赞同张氏的话。
江慧嘉皱眉道:“大嫂,悬壶堂的坐堂大夫与村里的郎中岂能相同?”
这话说得好听,孙掌柜听得眉眼都舒展了。他连道:“可不是这个理,更何况这三贯钱里头还包含有车马费呢。实在已经是让利,全为了替乡亲们行方便。”
这孙掌柜说话就是一派商人腔调,与张大夫全不相同。
江慧嘉笑了笑,道:“烦请孙掌柜帮忙定个时间,不知张大夫几时有空,能来出诊?”
孙掌柜翻出一本册子,看了一眼道:“小娘子若是急,今晚也可。只是夜间出诊又要加价。”
江慧嘉道:“银钱不成问题,我都恨不得此时就将张大夫叫走呢。”
孙掌柜顿时一笑:“这可不成,张大夫这时候若走,我们这里岂不是要乱成一团?”说着伸手一指排在张大夫桌案前的病人。
即便是面前病人最少的张大夫,他的桌案前也排着十来人,当然不能随时脱身。
正说着,忽然间大门外响起一阵喧闹。
好几个人的声音在一齐大声说着什么,有一道声音尤其宏亮:“让让!让让!快救人!大夫快救人!”
这边声音才传过来,比声音更快的几个人就冲了进来。
几条大汉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猛地冲进大堂,顿时又惊得大堂内的病患众人齐齐呼叫。
孙掌柜也急了,忙从柜台后走出,大声道:“几位莫慌,快将人放下,外伤患最忌移动!”
早有店里几个学徒反应极快地提了靠墙放着的一个担架过来,担架落地,那几个大汉就连忙将伤者放到了担架上。
张大夫已经从桌案后站起来,边走边说:“当时人受伤了就该在原地放着,再请大夫过去看。这般胡乱将人抬过来,实在不妙。”
送伤者来的人顿时急问:“怎么说?动了怎样?这可如何是好?”
张大夫走到病患身边蹲下:“让让,我且看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