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在宾客间敬了一圈儿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酒盅都险些没拿稳,还是旁边婢女手快接了过来借故为她添酒,才不至于让人侧目。
坏了坏了,朱氏心里焦急的不得了。这些日子她几乎是殚精竭虑,就怕大侄女的喜事没办好,就是睡梦里突然想起来要添减什么,她都马上睁开眼皮子喊了守夜的婢女过来帮忙记着,生怕自己睡了一觉过去就疏漏了。
可是现在夏韵都出了门了,喜酒都喝上了,朱氏才想起来,还真有个大疏漏!那就是新婚之夜的男女那点儿事,她竟然忘记给夏韵讲了!
这还真是没这个经验,她没嫁过女儿,而夏顺,夏清,夏生哥儿三个成亲,那都是娶媳妇,根本没有这一茬!
若是没忘记,给夏韵讲这些的,也不一定就是朱氏这个做婶娘的,可是这疏漏真是出得,让朱氏心里懊悔不已。
握着酒盅她思量再三,望望席间宾客们热情洋溢的笑脸,朱氏咬咬牙,决定按下不提。说出来了,以夏老太君对大孙女的宠爱程度,肯定要责怪她不够细心。前阵子为了儿媳妇的事情,朱氏在夏老太君面前吃的排头可真不少,真真是苦不堪言。还是等夏老太君什么时候记起来再自认倒霉吧。
或许哪天夏老太君记起来了,看夏韵小夫妻俩过得甜蜜,不追究了呢。
朱氏越想越对,夫妻俩这些事,光靠说,那就是一个吓一个的。真正怎么回事儿,那还不是夫妻俩自己学自己领悟的,夏韵和苏燃情投意合,说不定比一般男女要更容易水到渠成呢!
想到这儿,她勇气盖过了心虚,端起倒满的酒盅,朝席间的太太门举起了酒杯。
苏家却是远没有夏家热闹的。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信宁侯府跺跺脚,襄京地皮子都要抖三抖。夏家嫁女儿,多少人早就盘算了多年就等着这么个机会上门来走动走动。
马面街的苏家也是有好些桌宾客,不过多是苏家这些年的邻居,以及跟苏六爷有生意来往的别家那些总管们。在他们这个阶层里,苏六爷的大腿也是非常粗壮非常值得抱一抱的。
两种热闹截然不同,不过坐在簇新的新房里,盖着大红盖头的夏韵却是没有任何不满。她唇边噙着发自内心的笑意,满脑子都是上花轿之前在闺房门缝里看到的,着一身大红锦衣玉树临风的俊朗身影。
然后她带笑的脸就像被绣着鸳鸯戏水缀着八宝琉璃珠流苏的大红盖头印染了一样。
别的姑娘家出嫁,总要哭着舍不得娘家,她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或许是心里非常确定娘家就在伸手不远的地方,而婆家跟娘家实力悬殊,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等苏燃用系着大红绸带的秤杆子掀开了她的大红盖头,在喜娘的吉祥话里喂她吃了半生不熟的饺子,夏韵觉得这一切幸福得不像话,就跟梦里一样,让人跟着笑,却摸不到实处。
苏燃拉了她的手让她站起来,低声道,“别害怕,在这儿就要跟你在秋韵院里一样。走,我带你看看我们的新房。”
夏韵点点头,笑着任由苏燃领着。她摸到了苏燃宽大温热的手心,那些不真切,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屋里服侍的婢女们脸色如常,苏家请的喜娘和全福人却都惊讶的很,虽然早知道一对新人是情投意合的,可是大婚的日子里就这般夫唱妇随,还真是头一回见。
苏燃领着夏韵,让她看她们的卧房,卧房外面的宴息室,待客见人的正屋,西头的暗房,后头的后罩房,就差下人们做事的茶水房和住的倒座没领着她去看了,就连净房,两人都在里面转了一圈儿。
听着苏燃温和的声音,夏韵心里满足极了。
这里的地方那么小,甚至是马面街整个宅子,都没有她从小住的秋韵院大,但是她心里马上就忽略了那些落差。因为她看得到,虽然有差距,但是很多小细节,跟她的生活习惯是一致的。
比如那张千工床上,除了一对新人大迎枕,角落里还放了几个一尺长的小软枕,还有一个半人长圆滚滚的大软枕,因为她平日里懒散,可是躺多了身上又不舒服,总是抱着大枕头,有时又在大迎枕上垫个小软枕,这样才不会腰疼脖子疼。
比如净房里专门打了一排柜子,因为她不喜欢净房里的东西散落不洁。
还有给她放衣物的顶竖柜,一打开,里面镶嵌了很多的暗格,这样各种小衣物,都能轻易的分门别类。
……
这些,都是她夏韵的小矫情,也都是苏燃的用心,她怎么不满意。
苏燃也很高兴,很满足。从夏家,到苏家,目接之处,都是喜庆的颜色,吉祥的纹饰。父亲母亲脸上是欣慰骄傲的笑容,来宾的眼里都是赞叹艳羡的神色。
还有连步伐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夏韵,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以苏燃对她的了解,夏韵定然是羞涩而紧张的。
唯一让苏燃在这一片祥和喜庆中突然冰冷一滞的,就是在夏家送亲女眷的人群里,那个挽了妇人发髻,端庄明媚的身影。就好似这一大片喜庆的红色,突然露出一道冷光来一样,灼得他的眼睛生疼,心里绞痛。
这大半年来,都以为是他和夏韵的喜事将近,所以他不再出入夏家内院。其实他,只是害怕看到那个眼角总是有一抹慧黠闪烁的女子,突然做了他人妇的妆扮。
就连因为铺子的事情,父亲叫他去找夏韵说说,能不能不要让徐礼平插手了,父亲接过手来保准给办得妥妥帖帖,他都置若罔闻。
母亲早就耳提面命多次,酒席上切莫饮酒失了分寸,新婚之夜,唐突了新儿媳妇可不好。真到了酒席上,有苏六爷看着,苏燃跟人碰杯都是浅尝辄止。
到带他敬完一圈儿酒,苏六爷就朝他点点头,“行了,你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