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死物,莫颜确实是没有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松涛院里,大概一开始以为莫韬会回来,莫誉后来住在外院仍然住他的德誉院,后来莫誉成亲后跟王氏住进了毅堂,谭氏对莫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松涛院仍然留在那里,时不时让人去打扫一下,其他的都保持原状。
所以莫颜见到的,就是一些家具,衣物,书籍。她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翻遍了,甚至打着晒书的名号,把书房里的书籍纸片都翻了遍,也没发现什么。
失望之余,理智的想,她翻的这些,谭氏只怕是翻弄的不比她少。谭氏都没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她寻不出来也是正常。
然后莫颜就把从府城带回来的父亲的遗物,归拢到松涛院里来。
父亲少年时的居所,没有迎接回出走多年的主人,却迎回了主人的遗物。
原本就定着再过一年回府城迁坟的,但是过年的时候谭氏思量来思量去,现在莫夏两家只是换了庚帖,并没有请期,婚期虽然是未定,但是很有可能就是明年的事情。迁坟和成亲,都是两件家里的大事,一红一白,却是不好在同一年里头的。
所以谭氏就跟几个儿子商量,还是今年清明的时候回府城去迁坟,到时候法事做得隆重一些。谭氏拿定主意,莫誉几个也犯不着唱反调。
莫颜就跟谭氏商量,回府城的时候,看看这服侍过莫韬的几个人里,能不能带几个去。
她很快就在松涛院见到了名单上的人。跟着莫韬的,自然都是男仆,男仆入内院本就不便,更何况她还云英未嫁,于是就跟谭氏禀了声,在这松涛院里见了他们。
名单上是六个,来却只来了五个。莫颜先点了松亭松溪两个跟父亲最是亲密的当年做小厮的,她在堂屋里正襟危坐,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努力装大人一样,可是就是放不下这紧张。
谁知道进来的却只有一个人,而不是两个。颤颤巍巍磕头时,莫颜听到他自称松亭,不由疑惑,“松溪呢?不是让你们一起来的么?”
没让起身,那松亭老老实实跪着,那头顶有些花白的头发就入了她的眼。“回大小姐的话,松溪早就不在了,三年多之前就生病去世了。”松亭的声音有些哽咽,说话时拿衣袖一角偷偷抹了下眼角。
去世了。
莫颜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缓解一下心里的急切,“起来说话吧。”
“哎。”松亭又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站起来也不敢直视莫颜,目光微垂落在青石地面上。
看来父亲去世后的这些年,松亭确实受了不少苦。莫颜一边打量他,一边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松亭跟父亲莫韬,该是差不多的年纪,可是面前的人,看着却像是四十奔五的样子。衣裳很干净平整,但是那粗糙的料子,和目光能分辨出的洗涤程度,袖口裤脚膝盖磨损程度,都看得出来他这些年的日子并不轻松。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骨节突出指头粗大,一看就是没少干苦力活,但是指甲盖里干干净净,跟这双手对比又很突兀。
松亭是个细心的人。
若是他心里对主子的失踪有数,谭氏那般搓磨他,这些年生活这样搓磨他,应该不会是一言不发吧。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莫颜想想,没有马上就提及父亲。她心里想问的,谭氏没有问出来,这一会儿,她断然是不会有什么成果的。
松亭微握的粗糙手掌松了松,“奴才家里就还有媳妇,和和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奴才来了,家里活计丢不下,他们就没来。”
他说的是媳妇,不是一般庄稼汉子般说婆娘。这是怕这次一来,就没命回去么。“松溪呢?他去世了,家里还留下什么人了吗?”
“松溪……”松亭垂下头,“松溪就留了个儿子,他媳妇比他去得还早几年,也是病去的。”
“主仆一场。”莫颜在心底幽幽叹息一句,“清明我要回府城给父亲迁坟,估计三月中旬出发。你把你家里人和松溪家的人,都接了过来。我父亲迁坟以后,你们两家人给他守几年墓吧。”
松亭大惊,心里又难免忐忑不安,却是没有质疑的资格,又磕了几个头,莫颜就让他出去了。
若是心里有愧,自该在父亲坟前忏悔赎罪。若是跟他们无关,把他们两家人从靠天靠地吃饭的庄稼地里解脱出来,也是变相接济,算是全了父亲的主仆情份。
松亭松溪本就是莫家的罪人身份发落到庄子里的,没有根基也没有地,不用想都能猜到,辛苦一年,等交完租子,余下的口粮也不会剩多少了。不然松溪夫妻两个,怎会病了就熬不过去。
余下的四个,莫颜见见就只是随便说几句话而已。
两个管事都一直在外院做事,松年松林两人也都还在侯府做事,只是很明显,离了旧主,他们各自也不是没有出路,此时因这桩旧事被寻了过来,诚惶诚恐怕惹事上身,远远多过于对故主的旧情。
莫颜见着不由心里厌烦得很,很快就让他们都走了。
身在外院,莫颜顺便就让人去请了莫林过来,将她对松亭和松溪家母子的安排说了一下,“……祖母年事高了,这些旧人旧事,听着难免为父亲伤怀,就不如不打扰她老人家了。”
莫林身为谭氏身边最得力的总管,调动庄子上两家农户还是很方便的。自是答应了。
这些毫无头绪的事情正让她心烦,夏家又请了庄四奶奶带了厚礼上了门来,说是商量小定的日子。
“一事不烦二主,所以我又来叨扰了。”庄四奶奶在谭氏下首坐了,从衣袖里拿出写了几个日子的大红纸来。“这是小定大定以及婚期的日子,都是夏侯爷正月里请钦天监里选的好日子,大小姐父母不在,也是可怜人,您老再给她操操心。”
对面坐着端着笑的王氏脸上有些讪讪的。没有父母,她还是个当家的婶娘呢,夏家却是直接越了过去找婆母定夺,这是一点都没把她这女主人放在眼里。可是一想到自家在这桩亲事上只是失蹄之马,那不痛快的话,也就只有放在心里慢慢不痛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