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莫颜因为过撑而涣散的眼神儿立马重新聚起了焦点。
怀夙连连点头，“奴婢问，那些婆子们不敢明说，不过其中有个小丫头跟奴婢从前是认识的，奴婢悄悄把她叫到一边儿问过了，她说是夏大小姐今儿也出来了，只是让她们在那边候着歇脚，她们不知道主子具体去哪儿了。”
莫颜刚坐直的身子又滑下去了几公分，一般繁华的地方，这样给下人们聚集的茶楼饭馆儿也不少，估计能碰到夏韵的机会就少了。
怀夙眨眨眼睛，又说道，“我刚刚上来，看到楼下有个小厮也进来了，人我不认识，不过看穿着，也是西宁侯府的。”
“是么？”莫颜眼睛瞬间又亮了，拉了怀夙的衣袖，“你再下去看看可还在，就说我是莫家大小姐，问问他能不能给他家主子递个话，我还能在这儿等上半个时辰。”
怀夙小碎步又下去了，怀月在一旁忍不住奇怪，“夏大小姐出门应该也是带婢女的吧？怎么会有小厮？”
“呃……”莫颜微窘，是啊，她光顾着高兴了，没想到这点儿，可怀夙已经急匆匆下去了，“可能出门带的人多吧，有跑腿的小厮也正常。唉，那可能那小厮近不了夏韵的身了，传话估计也得黄……”
莫颜倒不怀疑怀夙，夏韵之前在府城出事时，身边的下人除了平妈妈就换了个遍，现在身边用的人怀夙不认脸也正常。
她半眯着眼，已经不作太多希望了，饿极了难受，吃撑了也难受，可撑还不能撑得不矜持，于是她坐了一会儿，又起来靠着窗边儿站站。
“莫大小姐。”背后突然传出来男子的声音，吓了莫颜一跳。但是一转脸，她就笑了，熟人啊。
“苏燃啊。你怎么在这儿呢？”莫颜开口，顺便给紧张的怀月一个安抚的眼神。
“嗯……我在这儿等个人。”苏燃脸上的笑，还是如春风拂面。
说着话，苏燃已经走到了莫颜桌子对面。
莫颜愣了一下，朝怀月努努嘴，“你去重新上壶茶来。”
怀月看莫颜朝她眨眨眼，楼梯那里怀夙也上来了，略带尴尬的站着，即刻就明白过来了。
刚刚怀夙让那信宁侯府的小厮给主子递话，原来没递给夏大小姐，递给这位了。
怀月吐吐舌头顺从的去泡茶去了，叫错了人，总不能说哎不好意思我不是找你你走吧……
怀夙想了一下，隔了一会儿也跑了下去，跟怀月商量了一下，“我在上面伺候着，你就在下面守着吧。若是让旁人闯了上去看到不是不好嘛。”
怀月深以为然。
“你心情不太好吗？”茶上了，莫颜忍不住问道。
她跟苏燃不算特别熟，好吧，摒去舅母啊二婶啊那些总想把她跟苏燃掺和到一起的话不谈，她觉得这人不错，然而熟也熟不到哪里去。
但是莫颜就觉得今天苏燃不太对。虽然他也微笑着，温润有礼，可莫颜觉得他，脸上有些疲惫，嘴角的笑，细看了带着点苦涩。
苏燃有些惊讶。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特别特别开心，还只有对面这个姑娘觉得他心情不好。
他忍不住深处拇指和食指，使劲儿的揉捏了一下眉心中间的山根，点点头，“嗯，不开心。”
莫颜抿了下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不了解苏燃，安慰一个不了解的人，而需要对方长篇大论跟你剖析完整，那太复杂，也更让人疲惫。
“发生了让你很不开心的事情？”
苏燃刚放下了手，放松的眉头又皱了一下，这样的聊天方式，很新鲜。
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心结，然而有很敏锐很良善的触觉。
苏燃收起了他习惯性的温和笑容，非常认真的想了一下，“也不是坏事。至少，我身边的人，都不觉得是坏事。”
“然而……”莫颜迟疑的接了两个字，心有戚戚焉。“然而，不是你想要的？”
苏燃笑了，不是春风，而是苦涩。
苦涩的笑，苦涩的颔首，“对。不是我想要的。”
“不可以不要吗？”莫颜偏头问道，然而出口又觉得自己问得傻，若是能不要，苏燃又如何会这样为难自己。
果然，苏燃笑着摇头。这笑是无奈。
“那么……喝盅茶吧。”莫颜也无奈的抿了一下唇角，举举手中的茶盅。
苏燃笑了，虽然眼前的姑娘没有热枕的安慰他开解他，只是邀他喝盅茶，此时他却是出自真心的笑了。
举杯。
莫颜的茶，不是新泡的这壶，而是拿在手里装样子装了快两刻钟了。一口下去，感觉心口都跟着凉透了。
好似是跟着这盅凉透的苦涩的茶汤，让她触觉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继而让这些日子她心里憋闷着的无处发泄的情绪从内而外的土崩瓦解。
或许这就是长大的感觉。
苦涩，从心底蔓延，最多只能到舌尖，无法再跟天真烂漫的年纪一样一点点小事就拉着香香倾诉。
还有无奈。不能说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话，在心底圈起一汪没有波澜的湖，在心底，一漾一漾的难过。
苏燃奇怪的发现，面前喝着茶不说话的姑娘，看起来特别的悲伤。不知道是不是他突然放下了伪装，因为自己心里的难受，而看什么都不是欢愉的了。
苏燃低了低好看的眉眼，喉咙不自在的滚动一下，面颊有些发红，“莫颜，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并不是真的，如果，在你来襄京之前，我去你家求亲，你会答应吗？”
“啊？”在心底碧蓝的湖泊里失神，莫颜茫然的瞪着眼睛抬头。
苏燃的耳根发烫，可是或许之于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肆无忌惮的开一个似是而非的玩笑了。“你别当真，我就是这么一问。如果我提亲，你会答应吗？”
他以前觉得这样的问题离自己很远。可是现在才发现，已经太晚了，晚到他连开个玩笑都是奢侈至极。
而当他猝不及防的回头去看，这样让自己面红心跳的玩笑话，他心里只想问问那个，曾经在太阳下眯着眼睛仰着头看着他微笑的姑娘。
那个姑娘脸上的酒窝，好似湖水里淡淡的粼光一样，她眯着眼睛，仰着头看着他微笑，“原来还有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