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莫楷同桌的宴席注定不会太愉快。因为按照排序,只要莫颜仍然跟同一辈在一桌,她身边就必须是莫瑾和莫楷同在。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心智比女孩子成熟得晚,中午丢人挨骂的事情大家心里还没忘呢,莫楷跟没事儿人一样,照样在饭桌上咋咋呼呼饿狼下山似的。
莫颜又膈应得难受得很,一时觉得莫瑾都要可爱许多。她照旧早早离席,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着,琢磨着走之前让洺冉给她找点宵夜吃吃。
秦娟手上拽着小莫敏过来也坐了下来,小莫敏到晚上就粘人,秦娟也吃不了个爽利的,“看你也不瘦啊,吃的怎么这么少?”
“呃……”莫颜额头微汗,有这么聊天儿的么,她无奈的耸耸肩,“今天……有点儿吃不下。”
秦娟眼光闪烁,呵呵一笑,“你习惯了就好。”
“啊?”莫颜微愣,她这四婶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呵呵……”秦娟讥诮的勾了下嘴角,“平时啊,你二婶把他看得可紧了,本来小孩子家正是嘴馋的时候,又常年喝药调理身子,你二婶再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这样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饭桌上什么都有,他能不发狂么……”
莫颜不置可否。生病的孩子,父母照管起来自是辛苦得多,可是难道要长年吃药的孩子就非要是这副样子?在家这样,那出门在外难道也这副模样?她撇撇嘴,却不好多说什么。
“走,咱们一起去趟净房,回来就快拜月吃月饼了……”秦娟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小莫敏昂着脑袋巴巴的望着,莫颜勉强的伸出手摸了摸小莫敏的头,起身跟着一道。
信宁侯府里,夏山在自己屋里闷了一整天。女眷集体看大夫,他这一房只让几个姨娘去了。没人来请谢夫人,若是往常,他肯定要让人关照一番,这次,夏山全当不知道了。
夏山午饭是在婵月院吃的。婵姨娘看到他,又是欣喜,又是忐忑。
这种节日里,都是正主子们一起过节的,哪怕侯夫人过世得早,夏山也从来没有给哪位姨娘如此长脸过,每次都是在老太君那里。
可是自从昨天那汤医婆来给她把了个脉,婵月院就不许人随意进出了。
夏山看着婵姨娘温柔小意的布饭倒酒,旁边才两岁的泉哥儿好奇的瞪着眼珠子望着,本来觉得窝了一肚子的牢骚,一时也无从说起了。
“吃饭吧,好好吃顿饭。”
婵姨娘笑着点点头,抱了泉哥儿正要转身出去交给奶娘,她怕孩子小不懂规矩惹得侯爷生气。夏山却开口拦了下来,“都是自家孩子,一道吃吧。”
婵姨娘受宠若惊,大喜过望。她从来不敢把泉哥儿跟三少爷大小姐比,可是侯爷这句自家孩子,让她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吃过一顿五味杂陈的饭,婵姨娘提出服侍夏山歇歇,被夏山辞了,“我还要去找老六有点事,先走了。”
老六,却不是夏家的老六。
老六姓苏,住在信宁侯府西头的长街第一家。西头的长街住的都是信宁侯府的家生子,只是那第一家的大宅子,足足就占了三分之一条街。可是西长街的家生子们,没一家敢酸这一家的。
因为这么长的西长街,只有这一家,同样是在侯府里做事的,却不是家生子,也不在奴籍。
苏六爷双颊带着薄红酒色,跟着侯府小厮急匆匆从家里出来时,屋檐下捧着饭碗蹲在一起吃饭的婆子们眼睛都亮了。
“苏六爷真是有本事,看看,中秋都不得闲呢。”
“那是,六爷在侯爷面前可是最最得脸的……”
“我看苏少爷也得脸得很,读书也好,长得又俊,啧啧……”
“嗨!也不看看你家里几个丫头什么模样,长得俊关你什么事儿啊……”
……
过节的日子,大家都是领过了赏钱的,有的家里不止一个人当差,领的赏钱就不止一份儿了,好不容易得了空一起闲磕牙,时间过的快得很。
不一会儿,闲磕牙的人还没散呢,就看到苏六爷小跑着回来,脸上不知道是酒意没散,还是跑得血气上涌,反正眉目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
“苏六爷这又得了什么好差事,看看,美得嘴都绷不住笑……”
“得了吧你,你能把你那洗盘子的差事保住就不错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入了夜,月上中天,夏山才缓缓推门进了满是药味儿的屋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鼻尖总觉得还有一丝血腥气,好似那天那滩血污还在眼前似的。
少女瘦削苍白的脸上,五个指印还没消。红红青青,落入夏山眼里,心头一阵内疚。
“韵韵……”
听到父亲的呼唤,夏韵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缓缓转过脸去,面朝床里背朝外。
“韵韵……”夏山讪讪的在床边儿坐了下来,“汤医婆说……你没事的,乖乖喝药,能养好的……对不起,爹爹不该打你……”
“爹爹错了。”
夏山怔怔望着女儿的侧脸出神,好半晌才又张了张嘴,“你别怕,出了什么事儿,爹爹都能把你护得好好儿的。爹爹不会把你嫁得远远的,以后啊,爹爹保证什么都让你顺心,爹爹还没疼够你,你要是愿意,爹爹就多留你几年,要嫁……也嫁给你真心喜欢的人……”
夏韵错愕的转过脸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面前老泪纵横的父亲。
“你喜欢他,就嫁给他吧……”夏山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打小儿你就老说喜欢他,爹爹都没当回事,后来你长大点儿了就说要嫁给他,爹爹也没当回事,这几年你面皮薄了,不说了,可爹爹知道你还是喜欢他的,你懂事了,知道爹爹为难,那些话你再没说了,但是爹爹心里都知道的……往后,只要你想的,你说的,爹爹都记着,我们夏家的女儿,爱嫁谁嫁谁,只要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