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几个人离开,老中医在院门外一转身,发现了我们几个,我们这时候就在他身后站着,老中医先是一愣,随即整了整脸上的奇怪表情,对我们说了句,“把你们也吵醒了呀,真是对不住了。”
陈辉说道:“不妨事,刚才那妇女……是咋回事儿呀?”
老中医一脸的叹了口气,“前半夜上了吊了,不行了,已经救不活了。”
我一听,当即趴到强顺耳朵边上小声说了一句:“还真叫你蒙对了,真是上吊死的。”
强顺一听,立马儿把眼睛珠子瞪大了,小声叫道:“吊死鬼我见得多咧,咋会是蒙的!”
我笑了,这女人,吊死的好呀,这种恶人死一个少一个,要是砖窑场老板也死了,那就更好了。之前在砖窑场的时候,强顺第二次看那房间,说房间里啥也没有了,就连五鬼也不见了,估计就是在那时候,五鬼又跑去他们家里去闹腾了,这老板娘弄不好就是给他们闹死的,不过,我那包滴血了的朱砂,为啥没能防住他们呢?这几只鬼虽然死得惨,但是戾气没那么凶,应该能防住他们的,难道说,我的血失效了么?
这时候,就听老中医又长长叹了口气,冲我们摆了摆手说道:“外边儿冷,咱都回屋里坐吧。”我一听,老头儿言下之意,好像要跟我们说点啥似的。
几个人来到老中医屋里,老中医拿出几个杯子,从煤球炉上拎下水壶,每人倒了一杯热水。
老中医喝了一口水,对我们说道:“撞邪的这两口子,男的姓李,女的姓王,这小李子的父亲,是我徒弟,只可惜呀,我这徒弟命太薄,不到四十多岁就走了,他就小李子这么一个儿子,临走的时候,求我照顾他儿子,他想叫我把这身本事,再传给他儿子,不过我看着这小子……”老中医顿了顿,没再说这话茬儿,“我当时就狠着心没答应徒弟,谁知道,我这倔徒弟撑着一口气,就是不咽气,最后没办法,我把我师父留下的一件护身法器送给了小李子,我那倔徒弟,这才咽了气,唉……”
老中医一边说着,似乎一边在回忆,往事让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过之色。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为啥跟我们说这些呢,难道心里不舒服,单纯的想找人唠唠吗?
陈辉问道:“敢问老先生,您到底是干啥的?”
“干啥的?”老中医看了陈辉一眼,苦笑道:“我前半生是给人看邪病的,后半生是人看实病的。前半生……得罪的那些东西太多,身体一直不好,后来,我就拜了山西一位有名的老中医为师,一边学医,一边让师父调理身体。”
“等身体调理好了以后,我的老中医师父送给我一句话,他说,人的身体需要阴阳调和,阴阳失调,就会出问题,人的一生呢,也需要阴阳调和,前半辈子造孽,后半辈子就得修福,不然也会出问题。”
“我仔细想想,我中医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就回到家里,在村里开了这么一个小药铺,虽说手艺不精,也能给人看个伤风发烧啥的,也等于给自己后半辈子修福吧。”
听老中医这么说,我点点了头,说的没错,同时呢,我感觉他留我们几个住宿,可能真是在给自己修福积德呢,尤其是帮助我们这样儿的人,要比帮助普通人福德来的更快。
不过,就在这时候,老中医把目光挪到了我这里,直勾勾盯着我,不紧不慢问道:“小老弟呀,我看你气宇不俗,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呢?”
“啥?”我差点儿没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刚被老中医修福积德的一番话感动,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他感情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就说嘛,留我们住宿肯定不会是啥好事儿,平白无故的,哪儿俩的免费的午餐呀。
我让自己保持一脸平静,却暗自干咽了口唾沫,说道:“老爷爷,我我一个小毛孩子,能帮您办啥事儿呀?”
老中医笑了,“你不小了,这要是在过去,就都到成亲的年龄了,再说了,这件事儿,我看也只有你能帮上忙了。”
我又暗自干咽了口唾沫,只有我?咋又是“只有我”呢?
陈辉问道:“老先生,需要黄河帮你什么忙呢?”
老中医扭头看了陈辉一眼,说道:“我想要他……”老中医犹豫起来,欲言又止,过了小会儿,老中医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想要他帮我把师父传给我的法器,从小李子身上拿回来。”
我一听,连忙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恐怕不好拿吧。”
老中医看我一眼,又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为了让我徒弟安心的走,才把法器送了小李子,我本意其实不想送他的,不过,他这几年做了不少过分的事,要是再让师父的法器在他身边,那我就有辱我师父的颜面了,九泉之下,也没脸见师父了,其实我早就想要回来了,但是,我找他要不合适,再说了,他也肯定不会给我,所以……”老中医说着,又朝我看了看。
我说道:“所以您想让我这个外人帮您要回来?听上去好像很简单,可是,我要是跟他要,他能给吗?”
“当然不会给了,明着不能要,只能暗取。”
“暗取?”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暗取的意思,是不是偷呢?还没等我再说啥,老中医说道:“小李子的媳妇儿,今天晚上去世了,他明天可能就会给他媳妇下葬,明天一大早,他肯定会来家里再找我,叫我过去给他主持丧事,你们跟我一起过去,看情况,最好在他不知情的勤快下,把法器从他身上拿回来。”
“法器在他身上带着呀?”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老中医微微点头,说道:“自从我把法器送给他以后,他就一直不离身的带着,带了也有二十多年了。”
“那是个啥法器呀?”我又问道。
老中医看了我一眼,“不能跟你说,等你拿到法器,看过以后就明白了。”
我一听,这老家伙,叫我帮忙还跟我买关着呢,是不是想勾起我的好奇心,叫我痛痛快快帮他拿法器呀。
老中医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有事在身,不过,也耽误不了你们多长时间,要是真的耽误的太久,我会想法子补偿你们的?”
我暗自笑了一下,失去的时间,谁能补偿得了哇。
陈辉说道:“老先生,不妨事。”随即陈辉看向我说道:“黄河呀,老先生既然开口了,那咱们就在这里停一停,时间还早,就是停上三五天也没事。”随即陈辉冲老中医一拱手,“那我们几个就打扰老先生了。”
打扰?陈辉真会说话,这到底是谁打扰谁呢。
陈辉那边一答应,我不好让陈辉难堪,点头也就答应了,不过,答应是答应了,能不能从那砖窑场老板身上顺利拿回法器,可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要是真拿不到,我也没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砖窑场老板在外面咣咣砸起了房门,说要请老中医到他家里去,帮着操持一下他老婆的丧事,上午发丧,下午祭奠,晚上出殡,也就是下葬。
当时那时候,在我们农村,尤其是河南、安徽、山东一带的农村,土葬管的已经没那么严了,只要给上边交点儿钱,也不用偷着夜里埋人了,只要别太张扬,还是可以操办上三五天丧事的。
不过,眼下砖窑场老板的做法,有点儿让人不能理解,一死就埋,弄的这么仓促,好像很想把他老婆赶紧送走似的。
早上没吃饭,我们几个就跟着老中医过去了,老中医给砖窑场老板解释说,这位陈道长是他很早以前认识的朋友,我跟强顺、傻牛三个,都是陈道长的徒弟,昨天呢,陈道长刚好带着几个徒弟过来拜访,今天就带他们一起过来帮忙了,这位陈道长的道行很高,还可以给你媳妇做场法事。
砖窑场老板听了挺高兴,还问了陈辉几句,会不会帮人驱邪驱鬼、看风水啥呀,一向不撒谎的陈辉,这回也违心地点起了头,会,驱邪驱鬼、风水算命,啥都会。
砖窑场老板这个家呢,还是那种破瓦房、破院子,家里也没几件像样儿的家具,这叫我挺奇怪,过去的一个黑砖窑老板,家里能这么穷吗?难道真是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不过,从砖窑场老板跟老板娘的穿戴来看,十足的暴发户,根本不像穷苦人家儿。
老板娘这丧事办的,确实仓促,上午报过丧,老板这边的亲戚很快来了很多人,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出来了,这老板跟老板娘,自从砖窑场关门以后,就离开了村子,在他们市里买了几套房子,全搬进市里去住了,有些亲戚就问砖窑场老板,在市里住的好好的,为啥又帮回来住呢?
砖窑场老板解释说,最近他们楼上楼下正在装修,他老婆嫌吵,搬回来住几天,谁知道,老婆半夜突然上了吊了,那些亲戚听了都觉得挺惋惜。
中午的时候,老板娘的娘家,来了几个人,几个人看上去,都是不冷不热的,对于老板娘的死,好像显得也不是那么伤心,估计,老板娘在她娘家的口碑也不怎么好。很多女人,家里一有钱,把娘家人就忘干净了,除了看不起娘家以外,就知道在娘家人面前炫富,等娘家人有事儿真用到她的时候,她比谁躲得都远,没给娘家人带去丁点儿好处,所以这种闺女死了,对于娘家人来说,就是少了个眼不见心不烦的祸害。
这砖窑场老板的人脉还真是可以,来了这么多人,他居然已经把饭店都定好了,还不知道从哪儿叫来两辆公共汽车,载着这些人到他们镇上大饭店吃了一顿。我们当然也跟去了,吃他娘的吧,不吃多不给他面子。
吃过饭回来,开始祭奠,陈辉呢,按照道家的仪式,给老板娘做了一段法事。
天色快擦黑的时候,一口黑漆大棺材运了过来,众人这就把老板娘的尸体给成殓了。当时他们那里,还是抬棺材下葬的,也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抬棺材的杠子工,喊着号把棺材抬了起来,墓地那边呢,也早就选好了地址,就在他们村外一片荒地里。
砖窑场老板对他们娘家人说,这是他早就找人看好的地方,这时候先把老婆埋在那里,等他百年之后,也埋在那里,以后,他们家里人,就不再往祖坟里埋了。娘家人听了还是不冷不热,随便,你想埋哪儿埋哪儿。
他们这边的丧葬仪式,跟我们那里差不多,也是男人不给老婆披麻戴孝,老婆死后不能哭,也不能陪着去坟地。
当时,老中医陪着男人留在了家里,我们几个陪着陈辉一起去了坟地,陈辉因为算是做法事的,要帮老板娘拿着阴魂幡,这个得一直送到坟地去。
只是这一天下来呢,我也没接触到砖窑场老板,更别说从他身上拿啥东西了,出殡的时候,老中医暗中交代我,别着急,你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我不明白他这话啥意思。
到了坟地以后,墓坑已经挖好了,等祭过墓以后,几个杠子工抬着棺材就要往墓坑里送,就在这时候,呼呼刮起了狂风,风里带着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叫声:我死的冤呐,我死的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