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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了马匹,林之孝带着薛蟠等人来到泊在官用码头的大船边,等着登船,仿佛一个带着儿子出行的老父亲。

这主意是宝玉出的。

往常跟着薛蟠出门的,多是精明强干的商铺管事伙计及护卫,但今日只带了护卫,连大夫都没带,不像远行经商,更像跟着长辈出门访友。

护卫是新训练出来,没在人前露过面。

林之孝扮成慈父,薛蟠扮成儿子,茗烟扮成常随,全都换了容貌打扮。

但显然,这没能达到目的,仍然让人给盯上了,还被人下了狠手。

没敢乘商船,走的太慢,路上免不了给官船、漕船让道,耽误时间。

找来的这官船是南下回姑苏安葬的官宦人家,麻烦相对较少。毕竟,白事谁家都少不了,得为自己积德,便是官卡也会适当给予方便。

对此时的薛蟠来说,再合适没有,谁让他也是“死人”一个。

得知要乘的是这样一艘船,薛蟠脸皱成苦瓜,口中喃喃道:“表弟故意的,一定是表弟故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宝玉连夜安排的,但这安排显然不能让薛蟠这个主角满意。

“咳。”林之孝清了清嗓子,抬手拍了拍薛蟠肩膀,“准备登船。”

回过神来的薛蟠这才发现官宦人家已经装好棺椁,人也去了船舱休憩。

主家安排好,自然就要轮到他们这些搭顺风船的。

林之孝上前同负责安排的管家道了恼,又说“节哀顺变”云云,算是全了礼仪。

如此,一行九人便被安排到了靠近船尾的舱房,与主家两个方向,互不相扰。

知道被追杀,薛蟠哪里还有胆子在外面晃荡,一到船舱便躺在小床上,唉声叹气起来,愁眉苦脸的样子很是搞笑。

不足五平米的空间并排放着两张床,可见狭小,这是薛蟠从未经历过的,但显然此时的他压根顾不上。

他和林之孝一个舱房。

脱掉外套挂好,林之孝看着满面愁容的薛大爷,曾经闻名金陵的呆霸王,心中暗暗好笑,还以为这人多大胆子,不过如此。

舱房太过逼仄,他不得不也上了床,眯着眼睛思索宝玉的吩咐。

路上尚且不是最危险的,到了金陵,若是薛二叔不肯出力,还会更危险。

那么薛二叔会出力么?要知道避到荣国府这几年,薛二叔并薛家似乎并未与薛蟠有往来。若是薛蟠真死了,以宗族名义接收偌大薛家不是更有利,何必多此一举,帮侄子呢?

林之孝觉得事情不好办,眉头紧锁。

当右手无意识摸摸胸口后,又放下心来,有宝二爷的亲笔信相信薛二老爷会给面子。

离此处不远,放置棺椁的舱房里,一个全身黑衣的青年正靠着棺椁,盘腿而坐。

就着门缝透入的不多光线,可看出黑衣人皮肤黧黑、长着一字眉,相貌粗糙犹如农家子。

这人正把玩一柄泛着寒意的匕首,半尺长,韭叶宽。

湛然匕首反射的影子里,手掌细嫩,不见一丝胝肩茧足的劳作痕迹,显然与结论不符。

“好在是深秋,里面又放了石灰,不然光尸臭也受不了。”黑衣青年木着脸喃喃自语。

“早知如此,不如扮成小厮、护卫,大夫也好啊。”

怀念那套【百变】套装和【画皮】易容面具啊。

又一次试着联系系统,仍然失联。

“该不会寿命扣光,被抛弃了吧?”摇摇头,将这莫名冒出来的想法抛在脑后,凝神定气,默默搬运起气血来。

虽说已经进入暗劲,比不少人强大,但武道之路万里长征刚踏出第一步,以后还有化劲、抱丹、见神好几个境界。

后面的境界一个比一个难,一个比一个厉害。

见神,说是陆地神仙也不为过,比上辈子NB太多了。

如此刺激下,怎能不争分夺秒,苦苦修炼呢。

很快,舱房里的呼吸声变得悠长,轻的几乎听不到,显然已经进入定静状态。

这人正是暗中保护薛蟠的宝玉。

将杀手处理好,他便悄悄来了码头,摸上了船。

考虑到极少出现活人的地方非放置棺椁的舱房莫属,便直奔这里。

说来也怪,活人为什么会怕死人,不敢接近死人?

难道是对死亡的敬畏,对未知的恐惧?

不管生前是什么人,似乎死了之后就能变得实力非凡,成为难以抗衡的存在,被人避之不及,挺神奇的。

没人会主动来这处舱房,哪怕死者的家人。

正是利用这种心理,宝玉才明目张胆的呆在这里。

不知多了多久,船只缓缓启动,脱离了码头,汇入由无数大小船只组成的长蛇中。

到了十月底,运河水面会被严寒冻住,而冰面太厚是无法行船的。

正因此,不管是南下行商,还是北上叙职,不管是商船还是官船,九月将是最后的出行良机。晚了,只能走陆路。

陆路的坎坷,没有弹簧、橡胶的马车,各种吃拿卡要的坐地虎,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尼玛,古代出行真不是人干事。

号子声一声接着一声,是船夫在划动船桨。

没有蒸汽机、发动机的时代,不管大船小船都是人力划动,其间辛苦不言而喻。难怪这会位列“打铁划船磨豆腐”三大最辛苦职业之一。

随着号子声此起彼伏,船只也进入了大运河的主流,随着水流南下。

空气中渐渐多了水腥气,潮湿而冷冽,让人肺部发痒。

完成每日例行的功课,宝玉睁开眼睛,船舱里仍旧昏暗一片,不过并不影响他的视野。

将衣服脱下,翻过面来,再度穿上,又在脸上一抹,整个形象又变。

侧耳倾听,舱外过道无人走动。

宝玉轻轻打开舱门,走了出去,往薛蟠的方向行进。

不知是船客都在休息还是怎地,一路上并未遇到人,也没有说话谈论声,连船工的号子声也停了。

这并不是说船工不再工作,而是出了人声鼎沸的码头,用旗语代替了号子。

屈指扣响舱门,室内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薛蟠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警惕地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