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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奥洛尔年代记之日轮低语 > 第六章 剑舞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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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理想献身,何等空洞的词句。

理想,究竟是什么呢?

金狮时代,御前骑士们的理想,是终结大空位时代的混乱;五贤帝时代,卫教士的理想,是根绝毁灭的种子;大开拓时代,探险家们的理想,是以财富和珍宝为家族带来荣誉;老议会时代,议员们的理想是以金子的权力限制王冠的权力。

可是在现在这个时代,这个已经被先锋社会理论家称为后议会时代,奥洛尔的大国都在裁剪议会,增强皇权的时代,他们作为市民,又有什么理想可言呢?

这时,有一个人说:我们有理想可言,我们的理想,是恢复日轮的秩序,强者主宰,弱者服从,带来一个没有人会在阴暗的角落里彻底腐烂的时代。

他们,相信着,日轮秩序总有一天,能够真正实现。

但是此刻,他们还仍旧相信着么?

在与那些日轮的叛徒血战了十来分钟后,他们确认了那个消息,瑞奇尔德,有叛逃的剑舞者。

凯伊菲斯单手拿着根硬木棍,上面已经被人砍出了不知道多少个豁口,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周围鲜血日轮的剑舞者,却都气喘吁吁。失去了一条胳膊,在某种意义上让她作为剑舞者的剑技愈发精进,而在失去了那根胳膊之后,她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她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周围的敌人的气息一般。在敌人的剑挥来之前,她的木棍就已经迎了过去。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把几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女孩围在中间,一角是手中拿着一把锯短步枪和短刀的雪月二十三日,而另一角,则是依米瑟尔。

雪月的动作不算快,但是毕竟手中有一把还算灵巧的锯短枪,敌人轻易不敢上前,但是依米瑟尔手无寸铁为什么能拦住敌人的进攻?许多剑舞者最开始还纳闷,但是看到她面前的场景时,他们心中的疑惑从水洼变成了浪潮,不仅是未知,而且满溢着恐惧。

依米瑟尔面前,是半个身体。

那双脚,如同焊在地面上一般,立在那里,而腰部以上,则已经消失不见了。那人脚下,是一朵花,一朵深红的,六瓣花。依米瑟尔手中,托着那人的脑袋,她微笑着和那人四目相对,微微张口,吐出了一串再复杂不过的卷舌音。

听到那串卷舌音,云陟明浑身打了个激灵,而那些剑舞者中,甚至有不少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瘫软。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跪下,只是听到那声音的一瞬,恐惧如触腕一般从未知的大海中升起,缠绕上了他们的身体,似乎就要从身体上的每一处孔隙钻入一般。呕吐,剧痛,还有其他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们没有经历这些,却有一种直觉,一种即将经历这些的直觉一般,畏惧着,跪在了地上。

依米瑟尔看着男人的脑袋,微微笑着,如歌般低语起来,那声音仿佛在唱着什么古老的咒文,呼唤着深渊中的鬼怪们。而深渊,人心中那除了污泥别无他物的污沼,此刻升腾起更为纯粹的感情。

无力感,一种“我毕生都无法攀越”的无力感。

依米瑟尔手中托着的脑袋,似乎没有死去,他面容惊恐地呼喊着,却无法发出声音,他看着自己的双腿立在地上,但是无论怎样用力,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没有理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当他放弃理解,看到面前这银丝边眼镜后的姣好面容,他有一种感觉,一种想把一切吐露而出来换得宽恕的感觉。

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依米瑟尔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撑开那头颅的嘴,手指滑入他的口中,轻轻一用力,扯下了一条红色的不知什么东西,丢在了地上。她随手把那个脑袋甩在一边,又俯视着她面前的另外一个人,微笑着,点了点他的头顶。

那人的头顶,顿时裂开了一个十字形的伤口,他的皮肤,顺着这个十字形的伤口,如百合花一般,慢慢地向下剥落着,裸露出了他的肌肉和骨头。

看到这奇景的人想要叫,想要哭,但是却叫不出声,身上的关节和肌肉哪怕动一下也不能。他们生怕下一个被这样剥皮,或是被砍下脑袋,拔了舌头。他们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恐惧已经让他们双眼无法聚焦,什么都看不真切,在听到一阵翕动之后,那歌声慢慢远去,他们意识到,那个恐惧感的来源,应该是走了。

她瘫倒在地上,如渴望鲜血的野兽般吸入着根本不稀缺的空气。

作为剑舞者其中一个大队的负责人和军功元老卡多.海昆达姆的妹妹,她被派出来参加在瑞奇尔德的行动,这本是好事一桩。她的血脉决定了她必然是剑舞者中最为优秀的一人,但是她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战役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每一战,她的记忆仿佛都化作了力量与敏锐的五感,她对自己的过往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仿佛慢慢地在变成一个杀人机器,就连她的名字,她都记不全了,现在,她只记得自己是,剑舞者,海昆达姆。

但是刚刚那真实的恐惧,仿佛将她所失去的一切记忆都重新灌注回了她的身体之中,她回忆起了小时候与哥哥玩耍的孩提时代,又想起了在那木妥度过的艰难而快乐的时光,还有那些曾几何时被她彻底遗忘的瘦骨嶙峋的砂人孩子们纯真的笑,这一切,随着她手起刀落而消散的一切,都回来了。

她强撑起酸痛的身体,看着周围倒下的其他剑舞者,低声道“你们先各自撤退到安全屋,我去追击!”

她从不向任何人讲述她的记忆,因为她的记忆,没有半点讲述的价值。

作为南境的高位遗族之一,她以依米瑟尔之名,见识过了太多,太多的兴衰迭起。埃第提尼安家族的毁灭,佩兰王朝三大家族的恩怨,伊斯卡尼亚人在阿罗尼亚和弗伦索西亚的夹缝中生存所做出的几代人的努力。当然,还有就连国王的奶妈都不知道的,宫廷秘史。

她,都看过了。

依米瑟尔这个血脉,传承了很久,从人类王国时期,就已经存在了,但是自然,她早就记不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在安洛奥时代蛰伏了千年,大空位结束之后,依米瑟尔一世,以南境日轮遗族中的最高贵者的姿态,回来了。

到现在,已经传承了十一世。

历代依米瑟尔,很清楚遗族的命运掌握在谁的手中,所以她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依附于王权,从第一代的直接附庸在总教会之下,到现在的附庸于南境帝国的五公主。依米瑟尔这个名字,一直以来都象征着日轮遗族在南境的保护伞。

但是,这件事情,在十一世的历法年龄还只是二十出头的时候,发生了改变。

有一个死而复生的男人,他向依米瑟尔吐露了他伟大的理想。在这个世界,建立起没有人会因缺乏权力与暴力而被欺压,也没有人因拥有权力与暴力而独大的世界。他知道这是空中楼阁,她也知道这是空中楼阁。

但是那个男人,就这样参加了军校,五年后回来时,身边已经有了一群拥趸。他将南境遗族的所作所为,称之为对伟大日轮精神的背叛,吸引了不知多少遗族的年轻人,出走大漠。而现在,他们以鲜血日轮的名义,向奥洛尔举起战旗。

她从未在依米瑟尔这血脉的记忆中挖掘去比这更有趣的故事。

而她此刻,想要活着把这个故事看完。

因此,她动用了自己最痛恨的拷问者的力量,每次驱动这股蕴含在她身体中的黑暗时,她都仿佛是个嗜血的魔神,剥皮抽筋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她在遗族隐修会的自己的房间里,至今还留着两个她上一次失控时在人的完整头骨上做出的精美浮雕。

今天,她又一次启用了这种她将之视为禁忌的力量,这力量,让她几近虚脱。

恍惚中,她依稀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某个人抱了起来,随后就是颠簸且有节奏的敲击声。

“雪月身上的香味,估计是上了马吧,”她这样想到。

“遗族的力量,真是越来越弱了啊。”她感受着自己身体发来的信号,她随时可能失去意识,但是之前的依米瑟尔,似乎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是的,精灵们希望遗族回到这片土地,而事实已经证明了超乎常人的力量,是胜不过人类的智慧的,所以,我们使‘诅咒’倾向于下位遗族,而非‘高贵者’。”空气中似乎有一个不似人声的沙哑声音回应道。

依米瑟尔已经无暇思考这是谁了,但是她信使的血脉,告诉她,背后的追兵又来了。

她单手抓住抱着自己那人的胳膊,低声道“追兵来了。”随后,便昏死过去,失去了意识。

雪月胳膊被怀里的依米瑟尔一抓,听到她说的这么一句话,回头便看到了一团黑影,如同一只黑猫一般在屋檐间跃动着,与他们越来越接近。雪月二十三日熟练地从怀里抽出一把短枪,而就在他抽出短枪的一瞬,那个黑影在他右边一闪,他感受到了那股子杀机,将枪托往右边一格,空气中爆出一阵火星,而那个身影则蹲在了旁边二楼的窗台上。

他回头看到了那个人,那个身影纤细的黑衣人。双手各拿一把短剑,俯视着街头这奔驰而过的马队。几步踏在屋顶,又向前追着马队。

那黑衣人的速度,似乎比马队稍微快上一些,而很快,她又追上了马队,而马上的蓝黛尔自然也不是傻子,回身一把石灰洒在空中。而黑衣剑舞者则一巴掌撑在凯伊菲斯的脑袋上,往前一跃,直奔坐在最前面马上的云陟明和萨依蓝。

冰冷的钢刀,划过空气中,带着破空声,似乎,割开了什么。

黑红色的浑浊的血,洒在地上。这血远比常人的血浑浊,仿佛传说中地狱里升起的亡者的尸油一般,半个手掌,随着这血落在地上,带来一阵阵惊叫。

云陟明不知何时,扬起了胳膊,耳边的低语告诉着她身旁即将袭来的危机,而感受到紧贴着她后背的萨依蓝,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抬手拦住了那把即将挥向她的短刀。

但是当她的半个手掌和血浆一起洒在地上的时候,她多少有些后悔。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那些往日依附在墙上的眼睛,此刻变得愈发清楚,而看不清是什么,仿佛和一团黑影无异的鬼怪,也在爬动着,想要接近那摊血迹。而血迹边,则是更为诡异的景象。

空气中,似乎被凭空撕开了一个裂缝,从缝隙中,探出了一只手,一只枯槁如干尸的手,那只手上覆盖着如树皮一般的褐色枯槁皮肤,上面似乎还透着些许的绿。它的手指,和常人的小臂一样长短,指甲则是光滑的暗红色,仿佛涂上了一层火漆一般。

这样的一只手伸出了一半,但是不知为何,又缩了回去。过了半晌,裂隙中跳出了一只身上覆着不少白斑的黑猫,那黑猫的一双惨白色的眼中仿佛有无穷的迷雾在流转。它的毛皮上满是疤痕,而那毛皮本身,也带着一股灰白的色彩。

在一切都静止下来的此刻,那黑猫蹲在那一滩黑色的血浆前,舔舐了起来。而周围眼睛,也因为这黑猫开始舔舐那石板上的黑血,疯狂眨动起来。那黑猫吸食了不少血浆,而它越是吸食血浆,它的毛色也就慢慢地褪去那种灰白的色彩,变得光亮柔顺起来。就连身上的疤痕,也慢慢地被同样鲜亮的黑白色绒毛替代。

那黑猫用惨白的双眼看着云陟明,云陟明也回头看着她,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着,在无数虚空中浮现的眼睛的注视下,对视着。

“怎么,大小姐,您认不出我了?”那猫开口,是熟悉的不似人类的声音,它低语着,一跃跳到马屁股上“感谢您所予我的血食,让我得以从凄苦与卑微的五千年沉寂中再起,回到尘世。”

“你是。。。日轮遗族的古代神?”

那猫舔了舔爪子,露出了个像是笑一般的表情“姑且算是,虽然它们也都是古代神就是了。”猫虽然没说是谁,但是云陟明当然知道它指的,是空气中漂浮的那些眼睛。

“那你又想做些什么?”云陟明看着猫,单手伸过来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回到人世,向所有人类复仇么?”

“不不不,您把我们想得也太过狭隘了,”那猫发出了笑一般的声音“能够舔食您的血食就已经是万幸了,鬼知道我们遇上您之前过了几个浑浑噩噩的千年?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想报恩。”

“报恩?”

“是的,比如你们此刻的危局,因为遗族血脉的余荫,你必不会死,但是他们几个。。。说实话,我不知道。”那猫跳下马,蹲在了那个剑舞者的旁边“她的同伴似乎就要赶到了,您尽快做决定吧,怎么办?”

云陟明看着自己断掉一半的手掌,已经开始慢慢生起了骨头和新肉,又看了眼那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微笑着摇摇头“让她睡一会儿吧,等到我们走了,再让她醒来。”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