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母女俩一直逛到傍晚时分才回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头上也都换了新簪子,看样子是大丰收了。
只不过她们进入府中的时候,却发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下人们见到她们就匆匆行礼,快速离开,好像她们两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这发髻梳的不好看吗?”夏倾心里有些不踏实,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轻声问了一句。
母女俩不仅戴上了新簪子,连发髻都不是早上离开的模样,而是让人重新梳了今年刚出的样式。
“肯定又是谁嫉妒我们娘儿俩能出去潇洒,府里头可不还是有一众不能出门的人,得躲在院子里装悲伤。你大伯娘和大姐姐之前天天往外跑,恨不得身上能长八条腿,现在又是名声有碍,又是脸出问题了,你大伯也跟着倒了,她们就看不得别人嚣张呗。”兰姨娘倒是心态好。
只不过她们这种冷嘲热讽别人的自信,并没有坚持多久。刚走进院子,就见夏增一脸怒火中烧地站在那里。看到母女俩打扮如此花俏的模样,他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喜,相反还眯起了眼眸,眼中闪过几分阴狠的光。
“增郎,你这是怎么了?快看看人家特地买的湖水蓝宝石,我记得你说这种色最衬我的皮肤——”兰姨娘被他的样子唬了一跳,立刻上前去安抚他。
腰肢轻扭,仿佛水蛇一般。双臂也直接缠到了他的脖颈上,声若娇兰。
兰姨娘这副柔媚的模样,分明就是当着夏倾的面儿,在勾/引夏增。夏倾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看到自己姨娘那副勾人的模样,她的脸色微红,眼神之中却带着几分欣喜。
她也希望以后能嫁个疼宠自己的夫君,不知道兰姨娘常对她说的薛大爷,会不会像她爹那样会疼女人。
夏倾准备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一般接下来的事情都不是她能看的。
只不过她这步子还没开挪动,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兰姨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夏增竟然动手打她!她刚刚是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把推开她,然后快速地抬起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平时虽然都是读书写字,从不舞刀弄枪,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气急攻心之下甩过来的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眼泪一下子就溢出眼眶。
“爹,你怎么打我娘啊?”夏倾惊呼了一声,连忙快步跑过去。
兰姨娘平时保养得宜的一张脸,此刻已经印上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又红又肿。
“我打得就是她这没脸没皮的贱/人!”夏增怒目相视,看着兰姨娘的时候,不仅没有平日的情意,相反还赤红着一张脸,恨不得抽筋扒皮生吃了她。
兰姨娘一呆,除了当初她背着玉荣长公主跟夏增偷情时,被抓到了之后,受到过这样的指责。平时她都是养尊处优的,哪里被人这么骂过,而且现在羞辱她的是她的夫君。
“增郎,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夏倾也被夏增一句话给吓到了,她爹虽说没去科考,但一向以文人自居,舞文弄墨的事情也比较擅长。她从来没听到过夏增骂人,如今竟然当着她的面儿,骂兰姨娘为贱/人!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你了?你们娘儿俩今日出去,就没去茶馆里坐坐,现在各处都流行一个故事。叫兰姑娘和她的骈头,说这个兰姑娘明明是侯府庶女,却眼高于顶,择夫的最低标准就是侯府嫡子,后来她真的勾搭上了一个侯府排行第五的嫡子。最后他们俩一起联手把这五爷的妻子,一国的公主给害死了!你说说,这故事里的兰姑娘是不是你!”夏增几乎是暴怒,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紧了牙关,恶狠狠地看着她。
对上他这样怨毒的眼神,兰姨娘和夏倾都有些慌了手脚。两个人纷纷后退,想要躲开他。
夏增正在气头上,岂容她往后退,伸手一把拉过兰姨娘的手腕,直接用力地扯到面前来,冷声地质问道。
平日里夏增总是夸她皮肤白皙嫩滑,像个刚出生的小娃娃似的。他根本都舍不得碰,甚至每日拿了珍珠粉,小心翼翼地替她抹匀,就为了让她一直保持着这种细皮嫩肉的状态。
可是现在他却毫不怜惜地握紧了兰姨娘的手腕,甚至指甲都深深地掐了进去,丝毫不管兰姨娘痛得哀叫连连,眼泪都下来了,夏增都不曾松开一分。
“不是我,不是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要听那些茶馆的说书先生胡说八道。我未及笄就遇上你了,否则以我的身份做个正头娘子不好么,偏要做小,而且还成了被千夫所指的人。”兰姨娘单手捂着脸哭喊,被他扯得跌跌撞撞。
夏倾吓坏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地扑了上去,双手抱住夏增的大腿哀求。
“滚,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滚出去。”夏增气急败坏地吼道。
他虽然是成年男人,也有力气。但是扯一个女人,再有另一个抱住他的腿,行动就非常不方便了。
“我不放,爹,你与娘好了这么多年。人家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娘与你认识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携手走到现在多不容易。你怎么能轻信茶馆里的人,却不信与你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的人!”夏倾的脸上站满了泪水,她死死地抱住,生怕夏增脱离之后,兰姨娘就遭到什么重创。
夏增的面容扭曲,显然再一次回想起茶馆里的那些话,额头上的青筋直爆。
“我让你滚。”他猛地抬起脚,冲着夏倾的心窝踹了过去。
夏倾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平时也是弱不禁风,哪里禁得住他这一脚,立刻就滚到一边捂着胸口开始咳嗽。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她沙哑的喊叫声也传来,显然是被踹得特别痛。
“倾儿,倾儿。”兰姨娘急切地呼唤了几句,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夏增一把扯过来。
“怎么现在嫌弃我这侯府嫡子的身份低了,还想去勾搭天潢贵胄不成?我说你水性杨花你还狡辩,要不然当时为何初次见面就落了贴身的香囊给我,就是为了勾引我。现在想想那时我不过十七八岁,只与丫鬟厮混过,何曾见过你这样的风情,一时鬼迷心窍了一般,最后连公主要嫁我,我都不稀罕,可不就是被你给勾住了。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是不是日日夜夜都想着红杏出墙?”夏增脸上的厉色更甚,他眼睛瞪着兰姨娘,似乎要用剑射穿她的身体一般。
兰姨娘是又急又怒,外加担忧夏倾,她心底的一股火一下子烧了起来,直接把整个脑子烧得一片空白。她抬起另一只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脸上嘲讽意味十足。
“夏增,你还要不要脸了?别说的你是柳下惠在世,坐怀不乱。好像你瞧不上公主,都怨我一人似的。是你嫌弃公主又老性子又不好,成日里管着你,不苟言笑,在床上也不够放荡,不会日日夜夜攀附着你娇俏地喊爷。还有当初我的行为的确不妥当,给了你贴身香囊,你烧毁了就行了,何必又来招惹我。我又没让人把你绑起来跟我一起上床!”兰姨娘心急夏倾被踹出毛病来,对踢打夏倾的夏增,更是心里有火。
“这件事儿明明没有牵扯到倾儿,作为父亲,你竟然对着她的心口踢。如果踢出毛病来,究竟谁赔?你是她的亲生父亲,下这么重的脚,还是人吗?”
兰姨娘刚刚的发火,把夏增给震住了。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是兰姨娘伏低做小,每次都把他捧得高高在上,从不曾对他说过一声重话。
但是方才那一长串冷嘲热讽的话甩出来,让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好像是个陌生人一般。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兰姨娘就趁机挣脱了出来,立刻跑到夏倾身边。
“倾儿,你没事儿吧?给娘看看,胸口疼不疼”兰姨娘扶起她,把夏倾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用手给她揉着胸口。
夏倾满面泪痕,她也是疼得受不了了。整个人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害怕,她连忙拉住兰姨娘的手,颤着声音道:“娘,你别生气,倾儿不疼。爹只是一时受了大刺激,你好好跟他说,你们俩不要吵。从小到大,你们都没红过脸……”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呜咽了,看向兰姨娘的眼神之中带着十足的恳求意味。
她是真的害怕兰姨娘和夏增闹掰,大伯和大伯娘在侯府里就是一对冷如冰霜的夫妻,她曾经用这个挤兑过夏心很多次,虽然夏心嘴上不在乎,但是她曾看到夏心偷偷哭过好多次。而兰姨娘和夏增则是恩爱如昨,蜜里调油,她作为他们的女儿,也活得非常幸福。
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感情上的,夏倾真的觉得除了自己是个庶女不怎么满意之外,其余的几乎堪称完美。
兰姨娘见她哭得这副凄惨模样,脑子里也清醒了许多。的确,她们母女俩的靠山都是夏增,她可不能得罪了,也不能撕破脸,她还得依靠夏增的疼宠来给夏倾找个好人家。
“增郎,你瞧瞧我,一看见倾儿喊疼,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还是因为你当初抱着倾儿,说是我们全府上下谁都不能欺负你女儿。您瞧瞧您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踢她啊,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误会终究是会解开的。”兰姨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再转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巧笑倩兮的模样。
可惜夏增已经不买账了,他面容阴冷地注视着她,就像是看着个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