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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叶析脸上,他被打得身子直打晃,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响。

那些绑匪围着他,面目狰狞,嘴巴不停地开开合合,口水狂喷,似乎在咒骂什么,然而他什么都听不清楚。

有个绑匪使劲踹了他一脚,硬邦邦的皮鞋头,正踹在他的腹部。

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只被丢到沸水里的大虾。

接着,数不清的拳打脚踢,落在了他的胸口、他的肩膀、他的背部、他的腿上……

叶析用被绑着的胳膊,挡住了自己的头。被打死没有办法,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但是假如被打得半死,变成瞎子、聋子或者白痴,以后的几十年人生,就很痛苦了。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

那些人并没有攻击他的头部,而是一直在踢打他的躯干和四肢。

他们在享受殴打他的乐趣,并不希望他很快死去,当然也不会很快结束他的痛苦。

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的剧烈痛楚,一波一波地,袭击着叶析的四肢百骸,撞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恨不得晕过去,却偏偏晕不过去。

耳朵渐渐恢复了功能,却只是听到拳头或者皮鞋头落在自己身上,发出噗噗的沉闷钝响,偶尔还听到那么一两声,似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因为家境比较好,打小生活富足。叶析的确是游程,小心翼翼养在温室里的娇花,没有经历过一丁点风雨,当然也从来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对他来说,跑步的时候,擦破手肘、摔破膝盖就是很“严重”的伤了。

如果现在哥哥在面前,他一定会扑到哥哥的怀里,委委屈屈地撒娇。

然而此刻,睁着空洞茫然的眼睛,瞪着那些心狠手辣摧残他的人。他很清楚,呻吟和痛苦的表情,只会让他们更兴奋、更得意。

从未承受过的、肉体上的痛苦,内心强烈的愤怒,对父亲的深深失望,对哥哥的惦念,一股脑地噬咬着他的心,也激发了他骨子里隐藏着的刚性。

他咬紧嘴唇,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也兀自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那些绑匪下手很重,叶析很快就遍体鳞伤,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

不停地有鲜血从伤口处溢出来,身下的红砖地面,被晕染成了奇异的锗褐色,鲜血还在缓缓地蔓延开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嘴里也溢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当叶析意识到喉咙发甜,嘴里含着的鲜血,不是咬破嘴唇流出来的,而是从喉咙口里溢出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痛苦终于要结束了,自己就快要死了。

绝望之际,他没有想起父亲母亲。

虽然是老来子,但父亲似乎把精力,大都投注在了事业上,并没有给过他多少关爱。

依稀记得,在四五岁之前,父亲偶尔还会来别墅看看他,抱抱他。

等他再长大些,父亲就不大来了——这也许和父亲蒸蒸日上的前途,和越来越忙碌的事业有关。

母亲呢?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喜欢花钱,喜欢享受,热衷于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地旅游、shopping和参加各种各样的派对。

儿子对于她来说,是筹码,却不是责任。

叶析想起了哥哥,和他一样寂寞、一样孤单的哥哥。

哥哥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吧?

想着哥哥以后要一个人待在那栋空荡荡的别墅里,叶析的心脏,就像被狠狠捅了一刀,比什么样的伤口,都疼痛难忍。

昏昏沉沉中,他听到电话铃声响起,空洞、遥远,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似乎有人,不耐烦地去接电话,然后突然吼了一嗓子,说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英语,似乎是哪个少数民族的语言,叶析完全听不懂。

但是,不停殴打他的那些人,突然间都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部手机放在了叶析耳边,拿着手机的男人,冲他厉声吼道:“说话!告诉你哥,你还活着!”

“析析!”游程焦急的声音,蓦然钻进耳朵,“说话,析析!告诉哥哥,你怎么样了?!”

叶析激动得小心肝砰砰跳,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哥哥的声音不啻天籁。

深深吸了口气,他使劲咬咬嘴唇,疼痛会让自己晕沉沉的脑子清醒一点点。

哥哥!哥哥在找他,哥哥会救他的!一定会救他的!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啪!”拿着手机的绑匪,不耐烦地打了他一个耳光:“磨蹭什么呢?!快说话!”

叶析舔了舔渗血的嘴角,轻轻叫道:“哥。”

“析析!”听到弟弟的动静,游程的声音猛然拔高了,显然很激动。

“哥,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大兴安岭玩的……”

没等叶析说完,手机就被拿开了。

那个绑匪自顾自地冲着手机,恶狠狠说道:“你听见啦,你的宝贝弟弟还活着,我只给你二十四个小时,要是到时候,我见不到人,你就等着给你弟弟收尸吧!”

游程在那边说了什么。

绑匪想了想,又说道,“两天,就两天!不能再多了!到时候我们再约地点换人!”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自从游程打来电话以后,绑匪们没有再殴打叶析,可是也没有给他东西吃,没有给他水喝。

接下来的一天半,是叶析生命中最难熬的时光。

又饿又渴,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就连呼吸,也会带动胸腔的疼痛。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浑身发冷,嘴巴却焦渴得厉害。而能够滋润嘴唇的,只有自己的口水和血液。

他意识到自己在发烧,然而他只能忍耐。

不由得想起以前感冒发烧,游程会整夜整夜地守着他,会炖冰糖雪梨给他吃。

现在,哥哥肯定也没睡,在到处找他吧?

就在叶析难受得快要死掉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嘈杂杂的脚步声,和噼里啪啦的枪声。

这两天,叶析恍恍惚惚地知道,这群绑匪人数不少,除了屋里守着自己的这几个,外面还有几十个负责巡逻、放哨、警戒的。

他们是有组织的非法武/装。

听着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叶析心里也直打突,哥哥听懂了他的暗示,终于找到这里,带人来救他了。

然而这些绑匪全部携带着重型武器,哥哥他们,会很危险吧?

留在屋内的集个绑匪,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纷纷露出紧张的神色。

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一把抓起叶析,将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瞪着房门口。

又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外面的枪声,突然戛然而止。

接着,房门被“砰”地一声,一脚踹开。

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持枪而入。

如果不是身后的络腮胡子硬拽着他,叶析根本是站都站不稳。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为首那个满身浴血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嘴唇,轻轻吐出一个字:“哥。”

一贯优雅的、端庄的,漂亮得随时随地可以去拍摄杂志封面的哥哥,此时此刻,犹如地狱里钻出来的修罗。

脸上,迷彩服上,沾满了血渍污渍,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亦或是都有。

他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地望着叶析,声音居然也在微微颤抖:“析析!”

枪口抵着叶析的络腮胡子,显然也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脸色煞白,冲游程吼道:“放下枪!要不然我就打死你弟弟!”

林朗他们几个看看游程,游程却没有搭理络腮胡子,只是一味专注地看着叶析,忽然叫道:“开枪!”

他话音未落,叶析已经向后一倒,双脚顺势一勾,直接将身旁的络腮胡子绊倒了。

他两天没吃饭,又受了伤,本来是没力气给对方下绊子的。但是,他借着摔倒的重力,顺势绊到绑匪,力度还是不小的。

络腮胡子猝不及防之下,不由自主往前扑倒。

叶析做出反应的同时,游程也扣动了扳机。

络腮胡子扑倒的动作,倒像是自动往他枪口上撞,脑门瞬间多了个黑窟窿,砰地摔砸在地上。

林朗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游程找来的另外几个人,也是执行特种任务的特种兵,隶属于中/央警卫团,当然反应都很敏捷,配合也很默契。

听到游程说:“开枪。”

他们毫不犹豫地便各自找准目标,开始多角度扫射,顷刻间将其他几名绑匪打成了筛子,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留给对方。

没有理睬地上的尸体,游程奔到叶析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圈迅速湿润了,低哑着嗓音,轻轻问道:“析析,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叶析勉强扯了扯嘴角:“哥,我好痛。”

林朗也跑过来,掏出军/刺,三下五除二就割断了绑着叶析手脚的绳子。

然而,被绑了几十个小时,他浑身都僵硬了,根本就动弹不了。

林朗很有经验,稍微检查了一下,就皱着眉头说:“析析的肋骨断了两根。”

游程俯下身子,小心翼翼抱起叶析,咬了咬牙,沉着脸说:“去砍树枝,做副简易担架,我们尽快带他下山。”

“嗯。”林朗答应着,招呼两个士兵去砍树。

窝在哥哥的怀里,叶析知道自己安全了,一直强撑的一口气,也泄掉了,他慢慢闭上眼睛。

“析析,不要睡,析析!”

叶析听见游程在叫他,然而他太累了,从精神到肉体,终于还是睡着了。

***

迷迷糊糊中,叶析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少年,他感觉到身下的晃动颠簸,闻到了松脂的清香,听到鸟鸣蛙啼。

似乎就置身在树枝简易搭就的担架上,有人抬着他,往山下走。

哥哥在身旁温柔地絮语:“析析,没事的,就快要到了。车子里有急救箱,朗哥他们都会处理伤口,你马上就没事了。”

“析析,不管谁要放弃你,哥哥都不会放弃你。哥哥会一直一直守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即使是父亲也不行……”

“析析,哥哥答应带你去大兴安岭,一定会带你去的……”

“析析,哥哥是不是很聪明?一听你提到大兴安岭,就猜到你被他们藏在荒山上……”

***

多年来并不安稳的生活状态,决定骆柯比较容易警醒。

所以当听到,叶析在睡梦中发出惊叫的时候,他一下子就醒了。

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叶析乖乖枕着自己手臂的侧脸。

有片刻的恍神,他才想起来,他和叶析换房间了,所以俩人现在是同床共枕的状态。

距离如此之近,所以看得分外清晰,叶析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嘴唇受惊般翕动着,梦呓似的一叠声叫着:“哥!哥!哥!”

声音凄厉而痛苦。

骆柯觉得,就像有人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还有点悻悻的。

他一直以为,电视上常演的,听到情人在睡梦中叫别人的名字,然后郁闷得要死,只是无聊的桥段。

叫名字算什么?说不定梦见那个人欠他钱,在嚷嚷着讨债呢。

然而,此时听叶析一声一声叫:“哥。”

骆柯才知道那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