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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逢一踏进陆家大门,就有佣人跑去屋里传消息,边跑边说:“项先生来了,太好了。”

陆桑子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真丝睡衣,跌跌撞撞地从卧室里跑出来,她从楼梯尽头向下望,水晶灯映得她的脸更加削瘦。

项逢听到声响抬起头,陆桑子一双圆圆的眼睁得大大的,四年前的婴儿肥全数褪去,巴掌大的小脸几乎三成都藏在了头发里。

目光中的惊惶、欣喜与期待几乎要溢出来。项逢对上她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恍惚,睫毛微微抖了抖,眼神深处有种类似于温柔的东西。

这丝恍惚被陆桑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记忆里项逢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一种喜悦静悄悄地从心里萌芽,她却有些不敢让项逢发觉自己情绪的变化。

项逢那一刻想到的是祝留也曾在他面前流露出过这么鲜活的情绪。

他记得五年前每个周六周天晚上,到长歌路14号接祝留的时候,她从里面往外走,他看着只有一层玻璃之隔的她越来越近。

他看着她的唇角勾起,眼睛微弯,不张扬自销魂,不露骨自勾人。

长歌路14号屋里的灯光映在玻璃上,就像此刻陆家别墅里水晶灯将破碎的华彩倾泻而下。

下一秒项逢的双眼恢复了清明,身体的防御机制和理智不允许他分神,这四年他就算睡觉也保持着警觉的状态。

陆桑子跑下台阶,察觉到项逢变化了的情绪,但是她很肯定没有看错刚刚那一瞬他眼神里的温柔。

陆桑子站在项逢面前,泪水从眼眶里涌出,身体又往前倾了些,几乎要挨在项逢身上,好像只是刚刚跑下楼来的惯性一般。

“你来了。”声音里带着泣意。

项逢后退了一步,语气比平时要温和一些,“别担心,他们折腾不出什么大风浪。”

项逢后退的一瞬间,陆桑子的眼神暗了一下又被很好地掩饰了。

项逢转过身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陆家别墅里的家具件件都价值不菲,全是当年鼎盛的时候购置的。

陆桑子问:“你这么晚还要为了我们家的事奔走,我——”

项逢把西装外套随意地放在了沙发上,说了声:“没事。”

陆桑子拿起他的外套仔细叠好,问:“要不要来点宵夜?”

项逢说:“不了。”

陆桑子对佣人说:“取点水果和chivas whiskey来,加冰。”

陆桑子了解项逢的口味,他们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多,每一次陆宽和陆川都在边上,也没什么多说几句的机会。

但是她每次都会留心瞥着项逢吃每一道菜时的神情,记住他的喜好,当然,她也知道他喜欢什么佐餐酒。

陆桑子走到沙发后面,看着项逢微微垂着的头,想要为他按一按。

当陆桑子伸出手指将将碰上项逢的那一刻,项逢反手钳制住了她,他的力度绝大多数人都受不住,陆桑子痛得叫了起来。

项逢立时收回了手,他真的不是有意的,“抱歉,这么多年习惯了。”

陆桑子手部的疼痛混着心里的难受,她忍不了了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当时让你去申氏背后的黑色产业,而不是一个能见光的地方?”

项逢坐在沙发上,头也没回地说:“交易而已。”

陆桑子大叫:“那现在呢?你回延城之后第一个来见我来帮我也只是交易吗?”声音有些尖利。

项逢刚刚透着冷意的声音突然缓和了下来,他说:“所以你欠我的,要记得还。”尾音略重,每个字连在一起显得又凉薄又温柔。

陆桑子从沙发后面绕到前面,手撑在项逢身边,锁骨清楚地显露出来。

陆桑子这些年就呆在这间别墅里,平时也像早年一样打着飞的去晒加州的阳光,皮肤白得像雏鸽的羽毛。

项逢这些年跟很多女人上过床,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的睡衣里面没穿内衣,他错开了眼。

陆桑子看着他英挺的鼻梁和眉骨说:“我可以还,用我的一切来还。”声音带着些死心塌地的诱惑,一个这样的女人是能极大地满足男人的虚荣心的。

项逢看了陆桑子一眼,直直地看进了她双眸深处,陆桑子坦然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她想让他知道她的笃定。

三秒钟后项逢收回了目光,吐出了一个字,“嗯。”百转千回后,陆桑子再回想起项逢的这个“嗯”,才明白自己到底承诺了些什么。

此刻,陆桑子轻轻咬着唇瓣,想要离项逢再近些。一天来她的心情大起大落,此刻他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的心被填充得满满的。

她微微弯下腰,趴伏在紧挨着项逢身边的那处沙发上。

项逢没有挪开,陆桑子说:“那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

项逢说:“我现在也在担心你还有你父亲。”

陆桑子眉头轻蹙说:“我爸爸他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项逢说:“我担心的是他醒来之后,申翰和赵正言继续刺激他。”

陆桑子目光中流露出惶恐与愤怒,她说:“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想逼死我爸爸?”

项逢说:“如果申翰的目的只是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销声匿迹,偏偏挑我不在延城的时候跟赵正言一起发难。”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不过,他和赵正言最终的目的是也不是你父亲,而是陆家。”

陆桑子说:“可是现在早已不比四年前了,赵正言真能看得上陆家——”

项逢说:“你父亲和赵正言的恩怨我不清楚。”他拿起whiskey喝了一口,酒液流过舌苔和喉咙,激起一层温暖的战栗。

听到“恩怨”两个字,陆桑子眼神一眨,眉头紧皱,“当年赵正言跟我爸爸还有过合作关系,借给留留的店面也是他帮忙找的。”

说到“留留”时,陆桑子紧紧地盯着项逢的眼睛。

项逢原本拿着酒杯的手指捏紧,喉结动了动。

“只要一听到祝留,他就一副连魂都没有了的样子,”陆桑子心想。

陆桑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睫毛微微垂下继续说:“我跟留留第一天去店里就有不少学生,赵正言也来了还请我们吃了午饭。”

项逢记得那个时候祝留急需用钱,她想要自己去卖画,项逢不同意,言语之间他们在食堂不欢而散。

项逢一转身看到了程湛,程湛说要跟着他,就这样他们两个开始创业。

而祝留在尝试卖画失败后,选择开班授课,她本想问陆桑子借个八十平的屋子开班授课,等盈利了就马上把钱还给她。

可是陆桑子跟陆宽说起的时候,要了500平的门市房,最后的结果是在育才高中对面,那是全延城最贵的学区。

门牌号是长歌路14。

这样的位置即使陆宽拿下来也有些费事,可对于赵正言而言似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陆桑子和祝留欢欢喜喜去看场地的第一天,祝留在里面被家长围住问各种问题,赵正言停好车从门外走进来。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齿轮扣动,若干个齿轮咬合,铰链缓冲,螺丝固定,谁也预料不到最终会是怎样分崩离析的结局。

此刻陆家别墅的沙发上,项逢喝了口酒,冰凉的酒液让他更加清醒了些。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合作破裂的毫无预兆?”项逢的声音低沉。

陆桑子的手指捏紧,想了想说:“借了店面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爸爸在餐桌上提起赵正言的语气就变了。”

“原因?”

陆桑子极疲惫地捂住脸说:“我不知道,爸爸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但是家里的其他亲戚有人说是因为那处矿。”

项逢眼睛微微眯起,陆桑子继续说:“他们说是因为五年前我爸爸动用了大量的资金和人脉在南非标到了一处钻石矿,那处本来是赵正言志在必得的。”

项逢问:“陆氏不做珠宝业,为什么要争?”

陆桑子不理解项逢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难道商人会嫌利益多吗?”

项逢听罢挑了挑眉,收敛了目光,他说:“什么利益?转卖吗?”

陆桑子欲言又止,眉头皱紧。

项逢的目光幽深,当初陆宽入狱的罪名是洗钱,项逢这些年行走于黑暗之中,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洗钱不是让钱生钱,而是让脏钱变干净,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是有损失的,但是买卖之中的交易费用相比于非法所得堪称九牛一毛,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乐此不疲。

可他还是要这么问一句,因为他有不解的问题,“为什么呢?虽说没有人会嫌钱多,但是冒这么大的风险太不明智了。”

陆桑子的眉头拧得更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年里我也问过爸爸,但是他从来没说过,我怕他难堪也不好再——”

项逢穿上外套,看着陆桑子神情,可以肯定她说的是真话。

“或许是我想错了吗?”项逢心想。

走出门的时候,项逢回过头对陆桑子说:“如果申翰再联系你,可以试着从他嘴里套些话出来。”

陆桑子的神情好像受了极大伤害似的,“我不想再跟那个禽兽有任何纠缠。”

项逢说:“那你父亲怎么办?你想让他醒来后再被气过去吗?”

陆桑子还要说些什么,项逢只说了句:“我有急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陆桑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无力地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