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璀璨!
金碧辉煌!
金!金!金!金!
富贵!闪耀!热烈!欢快!偏执!耀眼!
无时无刻不在发光!
将那强光植入人心!
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烙铁,一边移动一边挥洒出无数细小滚烫的亮点。
这是人类不可抵挡的巨大之物,随着它的每一次迈步,大地震颤不已,晴朗的蓝天在高温中变得扭曲,云雾蒸腾缭绕。
即使穷尽所有的言语,都无法描绘的恐怖,此刻正一点点摧毁着人类社群的中心。
“轰!!——”
金虫的伪足踏入地面,尘埃飞舞,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味道。
眼镜青年的身影同样淹没在那灼热的潮流之中。
远远旁观的魔法使们正在准备新一轮的魔法,对前方正在发生的悲剧浑然不知,又或者,知道了也没太关注。
眼下是战争。
没有谁会去在意这么一个微不足道之人的死亡,已经有太多人死掉了,再多一些也无法唤起最初的悲愤。
麻木?
不,只是心累了。
在奋斗之余,心灵深受折磨,已经失去了敏感度。
“等等,那,那是什么?!——”
突然,一位魔法使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远方。
只见那伟大金色身躯的边缘莫名其妙的少了一块,伤口处滴落大团粘稠的液体。
造此重创,怪物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声,连连后退。
上百位半融化状的穆格红袍反应慢了一拍,它们根本没有料想过会发生这种变故,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晚了。
下方,那位本该沦为受害者的女性魔法使正坐倒在地,完好无损,一脸呆滞地望着身前的男人。
他居然以人类之神正面硬抗神灵的践踏!
“……”
即使是离得最近的她也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从天而降的阴影笼罩一切,随后,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黑暗迅速变得稀薄,就像被巨大压力碾碎的泡沫一般,一触即散。
……我是在做梦吗?
提比斯转过头,侧颜平静,看了眼身后惊魂未定的女人。
“去吧,顺便叫你的伙伴不要接近这里,先等我处理掉它。”
没等女人开口,一股温和的魔力就包裹住她的身体,送到了数百米外。
换成是数小时前的提比斯,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臆想?
幻想?
不……这是现实。
沉重的现实。
如果可以,他宁愿这场战争没有发生,也不想要这样多余的力量。
王因为灾厄而诞生,若是人们都能过上幸福快乐的安定生活,哪会需要王呢?
“所以……多余的是你们。”
“错误的是你们。”
“扭曲,丑恶,残酷,黑暗……”
“必须修正……”
空气中划拉开一条近乎真空的通道,一身单衣的提比斯霍然出现在金色巨虫面前,他俯视着那不可一世的伪神,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难以置信的厚重魔力寄宿在这只纤细白净的手上,几乎让人忘记这是一只属于男性的手。
“吾之权柄来自于规则。”
“贯通吧……”
身随心动,提比斯贴近到金虫胸前,握成拳头的左手手背往前一靠——
下一刻,天空突然暗了一下,千米外旁观的人感到胸口一紧,浑身回荡着惊心动魄的震撼感。
巨虫胸口蓦地收缩——不,不是收缩,而是被吸收。
扭转的漩涡。
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出现在百米高的天空当中,黑白两色,混沌不堪,又或者根本没有所谓的颜色。
人的肉眼是相当有限的,人所能看到的东西不过是无数表象,而真实,总是隐藏在这些虚浮表象之下。
表面上看,金色神灵的躯体正在毫无理由的消失,不是被高温蒸发,而是彻彻底底的消失,消灭!
只有提比斯自己才知道,“无”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来自规则的力量,是至高法则的延伸。
凡人永远无法触及的禁忌。
王的权柄。
“它,它在变淡!那个怪物……要被清除了?!”
“那到底是什么魔法!”
“不,不知道,话说回来你们认识那个人吗?”
“……好像是叫提比斯?我以前见过他,不是个做文职的吗……”
“如果他有这么强大的魔法,为什么不早点用出来!那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牺牲了!……该死的,我们打的这场战争到底算什么?给他成为英雄做个铺垫?”
“注意你的口气!人家肯定也有难言之隐,你以为这样的魔法是随便释放的吗?肯定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眼看着神躯被不知名的魔法不断蚕食,那些半融化状态的红袍祭祀也陷入到惊恐当中,手足无措。
说到底,它们只是临时构建出了神灵的模样,与真正的“穆格人之神”尚且有段距离。
此刻的提比斯,毫无疑问达到了神级魔法使的高度,与历史上那些将魔法修行至极致的传奇一般,已经触及到了世界本源的规则。
到了这个地步,魔法已经是其次,真正的核心力量来自于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以其独特的世界观对规则力量加以应用。
凡人活在水上,魔法使们身处浅海,而神级的魔法使……它们已经深入到地幔层,能够以超自然的目光观察世界一丝半缕的真实!
伪神如何能与规则对抗?
两者之间不过一线之隔,但这一线,却是无论如何都跨越不过去的鸿沟,登天的一步!
“嗯?”
突然,提比斯身体一僵,浑身魔力陡然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近乎暴走。
发生了什么?
视野一片黑暗……
无边无际的墨。
在这无尽昏黑的正中,一条光明的道路屈折蜿蜒向前,如银蛇舞,如星倒挂。
看着这条路,提比斯感受到难言的震惊。
这到底是给谁走的路啊?
为什么会如此曲折……难道我也要走这样的路吗?
它通向何方?
思及此处,视野再度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道路的尽头,那盛大而曲折的光明断了一截,往前什么都没有。
在那尽头,凌空悬浮着一个人类的头颅,面容枯瘦衰老,唯独双眼中包含着充沛的精力与激情。
老人长长的舌头卷着一杆笔,笔端沾满墨汁,正在虚无黑暗中书写光明。
奇妙的是,提比斯对他一点都不感到陌生,甚至有种熟悉感。
……我在哪见过他?
“你当然没见过我,白痴。”
老人冷哼一声,吐掉嘴里的毛笔,转头看向眼镜青年。
森冷目光,老人的眸子似乎有着某种洞彻人心的力量,站在他面前的提比斯感觉自己心中毫无秘密可言,一切都被彻底看穿了。
“哼哼哼……”
老人头颅突然发出了怪异的笑声。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我……”
“你没有走过我们走过的路,不知道伤痛为何物,不知真实为何物,但是你仍旧被送到了这里,出现在我旁边。”
“看看你的脚下吧!”
提比斯怔了怔,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等他看清楚脚下的东西时,身体下意识地一抖。
那是一只动物的头颅。
貘?
貘的嘴唇顶在他脚下,它目光无声,脖子奇长无比,一直延伸到遥远的下方。
提比斯近乎本能的知道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那就是起点,在遥远无比的起点。
起点之后,还有无数的人在等待徘徊,无措彷徨。
“魔法是对世界的解释,唯有吃紧苦头,历遍艰险,才有可能抵达真理——不,是有资格亲吻真理的脚背。”
“而你,并没有经历那样的过程,只是被暴力送到了与我相同的高度,客观来说,你并不是真正的魔法使,仅仅只是傀儡罢了。”
“规则要你行事,拿你当作在现世意志的延伸,等到它不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也会弃你而去。”
“……你想说什么?”
提比斯眨了眨眼睛,心中的震撼稍稍平复。
他已经大概猜到了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份。
说起来,他还可以算是自己的先祖,两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这种联系渺远却又明晰,即使隔着时空和生死也能感觉到。
不会错的……
“卡罗·路德维奇阁下,尊敬的神之魔法使,您会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想和我废话吧?”
“请告诉我,您的目的。”
“目的?”
老人眉头一皱,随后像是失去了全部兴趣了一般往后一靠,双眼眯起,不再看提比斯。
“愚蠢……愚蠢,真是愚不可及,像你这样的智力残障者怎么会站在与我一样的地方,相比之下,那个域外来的小鬼还要有趣得多,你根本不配继承路德维奇的姓氏!”
提比斯没有接话,他只是低下头,静静聆听。
对方是他的先祖,同时也是伟大的魔法先驱,在他眼中,估计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白痴一样的存在,根本不可理喻。
夏虫不可语冰。
鲲鹏在云之上,如何能看清地上渺小的人?同理,人也是看不见那大鱼的,两者几乎无法交流。
本质上,提比斯也只是个凡人。
他还在地上。
“你难道看不到吗?喂,你真的是白痴吗?又或者是瞎子?”
“放弃你的理性思考!放弃你的功利目的论!那种东西不过是狗屎,你非要天天吃屎才能过活?”
“抬起头……然后告诉我,你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