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伯在家里挨了打,下一次休沐的时候,照样还颠颠儿地去宿舍。
林三伯觉得莫名其妙,拿着教案藤条,跨步从马车上下来:“二哥,今天说了我来讲学,你可以在家陪小土。”小土是林漳的小名,虽然是庶出,但身为家里最小的孩子,被他爹黏得……
林二伯一转身,就从马车上把小儿子被抱了下来,严肃道:“我这是带他来体会民情,你别乱说话。”
林滨跟着也从马车上下来,对他三叔说道:“三叔,您自便,我会看好我爹的。”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林滨被他老爹扇了一下后脑勺,不敢吭声。
林三伯的学问比林二伯要精深。说实在的,现在书院里面教书的那些个先生,都未必是进士。这年头考中进士的都去当官了,也就少部分像林淡和胡澈读书的那个书院的山长一样,会不爱做官,喜欢教书的。
大商的书院、私塾、家学之类的不少,但是把这些地方当先生的拢一拢,里面也未必能抓住十个进士。如林家,家里面直接由状元榜眼的启蒙教导,全天下都找不出几家来。
在宿舍租住和替书局抄书的学子,多半是家境贫寒的,他们极少有机会能够正经地听进士和当朝官员讲学。哪怕是一些略微称得上门第的家庭,敢说自己的学问比得上林家兄弟吗?就算比得过,听听别家之言也是好事。
上一次林家老二来教学,因为算是临时安排,通知得有些不及时,受惠的只有经常在宿舍出没的那些学子们。
这一次做好了准备,林老三到的时候,原本用作抄书的读书室内,已经被清理了出来。为了容纳更多的人,桌案全都被抬了出去,地上摆满了蒲团。
林老三进来的时候,也被这样的阵仗吓了一跳。不过他在父兄面前,一直是个经常被连坐的怂包,但是在外面还是很能撑得住场面的。
他只是脚步顿了顿,就走进了室内,盘腿在给他准备的蒲团上坐下,挥手:“诸位,坐。”
众多学子躬身道:“请先生指教。”
林老三其实就是家里吃了个早饭出门,到得挺早。上午讲了一个半时辰,饭堂直接将众人的饭菜送了上来,等他们吃完再收回去,又换了一回茶水。休息过一回后,下午的讲学继续。
一天下来,林老三讲课讲得口干舌燥;林老二泡澡泡得皮肤发皱。两个小孩儿吃得小肚子滚圆。
林漳被他爹抱上了马车。林滨这个没看好弟弟的家伙,被老爹踹了一脚:“你走回家!”
林滨咕哝一声:“走回去就走回去。”他捧了捧肚子,又往后扶了扶腰,“散步消食,哼!”
他的书童跟在他半步后,忍不住噗嗤一笑:“二郎,你这样子像那些有孕在身的妇人。”
林滨哼唧一声,继续慢悠悠地走路:“你知道什么?妇人怀胎可比你家二郎辛苦多了。当初姨娘们有身孕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不吃还吐。我这个好歹都吃进去了,就是撑得慌。”
“二郎既然觉得撑了,干嘛非得吃那么多呢?”
“三弟能吃五十文,我当然也能吃五十文!”
“三郎一直就比别人吃得多,你干嘛在这方面跟他比呢?”吃不下了还硬塞,书童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不了。他看到路边有卖山楂片的,赶紧买了一小包,取了一片给林滨,“二郎,吃点山楂片,消食。”
“唔。”林滨含着山楂片,过了一会儿说道,“难道你不觉得,三弟就是因为吃得多,才长得格外高吗?”
“不是说三郎长得高是肖舅么?”林家人的个子不算矮,但是林大伯娘的娘家兄弟个子出了名的颀长挺拔。哪怕是林淡,看着不过是瘦弱一些,个子比起同龄人来也要高出一点。到了林萦这里,完全就是跟舅舅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林滨的脚步顿了顿。他的舅舅和林萦的舅舅不是同一个。所以,吃再多也长不高吗?可是他是二哥,怎么能比三弟长得矮呢?
“那有什么别的法子能长高?”
书童被问得以噎。他怎么知道?在林滨催促了两声之后,他迟疑地说道:“练武?小人看三郎练武最勤快。”老爷子说练武,那是针对全家的命令;无论男女,甚至连几个近身伺候的仆妇丫头小厮,也得跟着护院练武。他也没躲过。
护院教的并不是什么精深的武学。不过他练了之后,倒是觉得整个人都活络了一些。下人和主人习武不在一处,不过他们家二郎似乎学得不是很用心,每天汗都出不了几滴。
“唔……”林滨想了想,“你说的很有道理。”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努力习武,要让三弟知道,身为哥哥的尊严/身高是不容践踏的!
十八年后回来的胡汉三……林淡如果知道林滨的想法,一定会劝他早日死心。林萦那个头,现在就已经比他高了。他简直就白吃了两年多的饭。
林萦拿着书本,坐在茶摊上看书,森森地觉得,他哥不喜欢他了。
后宅需要修葺的地方太多。关键是林大伯娘的要求高,他们又是新到的汶城,各种事情都不熟悉,做起来也就没有在京城那么顺当。
家里工匠们正在日夜赶工,吵得很。前院是林大伯办公的地方,他们属于闲杂人等,不方便进出,只能整天在这个茶棚里读书。这里离家近,缺什么直接能回家拿。一整天下来也花不了几个钱。
不过林萦是正经读书,林淡看得东西要杂得多,最多的是账本,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信。
林淡察觉到林萦的视线,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不习惯吗?”
在他看来,茶摊还算安静。周围又没什么特别热闹的铺子,往来行人,多半也是来去匆匆。现在天气也不是很冷,他有暖手捂挡风,完全不觉得什么。他上辈子在小摊上算账已经习惯了,倒是忽略了林萦。
“没有。”
“别客气。哥带你去茶楼坐坐吧?”他现在是做大哥的人,手上的钱虽然用处很多,倒也不在乎包一个茶楼雅间的钱。他任性,自绝了科举之路;他们这一房的重担,还得落在林萦身上。他倒是忽略了,林萦就算长得高大,过年也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儿呢。他现在可不是人家的七弟,是人家的大哥啊!
林萦摇了摇头:“我没嫌吵。”茶棚挺好的。要热茶有热茶,要热汤有热汤,吃的也有,味道也还不错,“哥,你怎么到了这儿之后,就没下厨了啊?”现在家里的厨子是在当地新找的,手艺还不错,可是不怎么合他的胃口。他每次想跟大哥诉诉苦,可是他大哥老是东忙西忙,连晚上都不跟他睡一块儿,明明他以前天天和那胡三郎一起睡的!
林淡听到他这么一说,惊讶了一下:“想吃什么了?”他上辈子就没出过京畿,吴州是实打实的两辈子第一次来。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京城千差万别。他的忙并不是装出来的,尤其某人的书信上还说了,把这个茶摊当成自己的使,那他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下厨什么的,别说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就是当地的各种食材和京城也不一样,他都不确定自己做的饭菜能入口。
余道长带着两个道童说是进山采药去了,他现在连个参详的人都没有。全家就大伯娘知道几个方子,剩下两个都只长了一张会吃的嘴。
“大哥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林萦表示自己不挑嘴,“对了哥,你啥时候再弄点卤料呗?”
嗯?这个可以有。“行。”他也没回去自家厨房,昨天刚粉的墙,现在还没干,直接就走到茶摊简陋的锅炉前,小声跟茶摊老板商量了借用一下,又拿钱让他去买点新鲜的果子和肉来。
这会儿不是饭点,茶摊上的生意就只有林家两兄弟,外加一只兔子和两个长随。再说茶摊老板早就得了指示,听了林淡的吩咐,哪里会推辞?
这会儿会有山村里的小孩儿,提着山上摘的各种野果子来城里叫卖。不过这条街大概实在太过“庄严”,别说是小孩儿,就是一般的小贩都不会过来。
等茶摊老板回来的时候,林淡已经和好了面。
果子有好几样,林淡分别都尝了尝,味道都还不错。茶摊上没有糖,林淡让长随回府里去拿,然后一拿把林大伯娘给“拿”了出来。
“蛋蛋,做什么好吃的?”
“莲花酥。不用豆沙馅儿的,我看现在的果子都新鲜,再弄点咸口的,一会儿给大爹送去。”
莲花酥,林大伯娘和林萦都是吃过的,长得好看,吃起来也不错。而且他们对林淡抱有一种迷之信心。
林淡一边做果酱,一边还得防贼。暖手捂老是想偷果子吃,给它吃了两个不够,也不想想那么大块头,真要放开吃,这么点果子,两口就没了,别人还吃什么?
做好的果酱,不仅林萦老是想偷偷尝一点,连林大伯娘都偷偷藏起了一罐子。
肉馅儿的反而是最简单的。
等莲花酥一个个出锅,林淡的面前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林大伯搓了搓手:“蛋蛋啊,为父饿了。”
林同知身后的官员们也下意识地跟着搓手,表示他们也饿了。
林淡脸皮一抽。这么多人把他给包围了,他竟然一个都没发现!不行,他得立刻把武功给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