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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一夜并不好过,尽管靠着火堆,第二天楚阳娿跟云起两人还是都发起了热。

云起伤得比她重,发烧也发得猛一些。

可惜这里缺医少药,连个保暖的被子都没有,屋子也四面透风,实在不是养病之所。

楚阳娿挣扎着爬起来,好不容易找了个葫芦做的破瓢舀了一瓢水来。

她喝了一口,又掰开云起的嘴喂了一口,然后就动弹不得了。

楚阳娿昏昏沉沉,这么舀了一趟水,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差点走不回来,这会更是连坐都坐不稳了。

在木板上躺了一会,终于才蓄了一点力,楚阳娿好不容易抓了一把竹子添到火堆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着起来。

“就这样吧。”最后,楚阳娿忍不住想,她实在不行了,能撑过去就撑,撑不过去就死。

这么想着,楚阳娿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中途她也曾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有时是半夜有时是白天,但每次都是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之中楚阳娿有好几次是被冷醒的,有几次是被热醒的,还有几次是醒来吐了又继续昏睡。

就这么反反复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清醒了一些。

她想她这算是抗过来了。

云起见她醒了,也松了一口气,他出去了一会,又提了一只烧鸡回来给她。

“没有粮食,只能找到这些野物,你将就吃一点。”

虽然云起伤的比她重,烧得也比她厉害,但他好歹常年练武,也是战场上闯过来的,身体比她结实的多,恢复的速度也比她快一些。

楚阳娿昏睡了好几天,根本没有感觉到饿,这一下看到吃的东西,肚子里突然就饿的掏心挖肺起来。

于是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抓过来就往口里塞。

明明连佐料都少得可怜,但这一刻,楚阳娿却觉得,自己吃到了天地下最美味的东西。

她狼吞虎咽,很快就将烧鸡啃去一半,这都还没有满足她。正当她想继续解决另一半时,那半烧鸡突然被云起夺走了:“饿了这么久,不要突然吃太多。”

楚阳娿这才发觉自己的确太不小心了。

她点点头,然后就流着口水看着男人将另一半烧鸡给解决了。

抗过了最严重的发烧,伤口也没有感染,真是老天眷顾。

两人的伤虽还没好,但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就像个深山老农一样躲在山里头,白天兜网捉野鸡兔子,晚上围着火堆发呆斗嘴。

说是斗嘴,实际上是楚阳娿一个人絮絮叨叨问东问西。

因为夜里总是有狼叫,她害怕,一害怕就想找人说话壮胆。

可是云起呢,他到不是不理人,只是这人很不是个聊天对象,无论说什么,他都能给你一句话冷场。

楚阳娿简直服了他了,也不知道这人没被排挤,到底是怎么混出来的。

“总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明天下山去看看,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会没有动作。要是找我们的人找不到,那该怎么办?”

楚阳娿很担心爹爹,她恨不得快点回去,然后立刻派人出去寻找父亲的下落。

云起的计划,是窝在这不见人烟山里头,把伤养好之前,绝不轻举妄动。但看到楚阳娿眼巴巴的小模样,他到底没忍心拒绝。点了点头,说:“下山看看也可以,不过说好,一切听我指挥。”

“好。”

两人商量好,准备照小路下山去打听消息。

然而事与愿违,没有等他们靠近大路,就发现有人在山上搜索着什么。

楚阳娿一喜,因为她看到了藏风,那个为了保护云起,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的人。此时楚阳娿看得出来他身上也受了重伤,但为了找到云起,显然没有安心养伤。

而且这个人很了解云起,知道他一旦受伤就会隐匿躲避,所以才专门往没有人烟的地方寻找。

楚阳娿正想着他们终于得救了,谁知云起却当机立断,抓了楚阳娿往回走。

楚阳娿对云起的行为很不理解。

“我们为什么要躲,那是你的人,他们在找你。”

楚阳娿虽然在云府没有待多久,但云起身边最忠心的几个人,她还是认识的。

藏风还有猎鹰,他们都是云起最得力的属下。

可是现在他们分明已经带人来找云起了,他们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可云起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等回到山上,楚阳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怀疑他们对你不忠心?”

“并不。”

“那为什么?”

男人没说话。

楚阳娿只能沉默。

然后慢慢的,她总算明白了一点。云起并不是怀疑藏风跟猎鹰对他不忠诚,他只是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对他来说,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所以在养好伤,身体完全恢复之前,他不会让任何有可能的危险靠近自己。

就连对他忠心耿耿,陪他出生入死的手下,也不例外。

甚至楚阳娿自己,也因为一旦离开,就有可能暴露他的行踪,所以在伤好之前,云起也不准她离开。

不仅如此,楚阳娿发现,云起从来不会告诉她任何有关下一步的打算,哪怕他出去打猎,也不会告诉她他的方向。

这种防备,似乎深入他的骨髓。几乎是本能地,他将所有人划入敌人的行列。

这个了悟,让楚阳娿有些难以面对。

她因为他对自己这个共患难的人,都没有哪怕最基本的信任而生气,但同时她也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的经历密不可分。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一个人怎么会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

实际上楚阳娿并不知道,云起并不是个对一切都充满了防备的人。

很多时候他实际上都很大胆,大胆到天怒人怨。

只有在身体受伤时,他才像一个野兽一样,对一切有可能的危险过分敏感。

不论如何,云起不愿意暴露行踪,也不准楚阳娿兀自离开。楚阳娿自己,在离开了云起之后,在这深山里连方向都找不到,于是他们只能继续窝在山里,等着身体痊愈。

*

与此同时,庆元县被粟狼人一夜之间屠杀几万人的消息,也终于送到了京城。

皇帝看完奏报,气得一下子扫光了案上的奏章。

“反了,反了!这些野蛮小民,朕早就说过,应当将他们全部诛杀殆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上,早日决断吧!”辅政大臣道。

皇帝有心杀贼,却也满是顾虑,一时半会下不了圣旨。

要知道现在平南军正在万江与肃王的反军打得如火如荼。两边本就不分胜负,新征的兵丁也都紧着万江前线,朝廷现在,哪里还拿得出来军队去平徐州的乱子。

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世家却都龟缩在自己的底盘上,还一味地招兵买马,跟朝廷抢壮丁不说,还一点都不关心战事。

这让皇帝很是恼火。

“父皇当日,常说世家是祸害,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皇帝咬牙切齿,说得辅政大臣脸上也很不好看。

要知道世家把持着官员引荐和书生仕途,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世家出身,尤其几位辅政大臣,更是出自名门望族。

他们虽不满皇帝对世家的猜忌,但又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世家的确很不厚道。

皇帝暴怒,可是现在该如何是好?

即便再厌恶世家贪婪不重国事,现在也只能敬着他们捧着他们。

萧翰德咬了一会牙,终于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下朕旨意,令英国府,永安伯父,以及文山云府,各出一万人马前往西北平乱。庆元就在徐州边界,楚侍郎也在乱中失去踪迹,遂特命安国府楚家出兵两万,总领大军,代君灭寇。”

“臣遵旨。”

这一道圣旨下去,就代表了皇帝对世家的妥协,等平定了粟狼之乱,朝廷少不得大肆封赏。这几个世家,彼时权势更盛,恐怕更加嚣张了。

皇帝此时心在滴血,经过这几年战乱,肃王之乱迟迟不能平定,国库早就空虚,连内库都快见底了。

而这些世家,现在各个比朝廷还有钱,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他真想手起刀落,杀几个肥的劫富济贫。

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现如今圣旨下了,世家也知道皇帝这是在求助了。

心中虽有得意,却也要端着不表现的太明显。

安国府内,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老爷子得知儿子失踪,当天晚上就急得派人出去寻找。

楚垣跟楚圻跑到父亲面前自告奋勇要去找弟弟,被老爷子制止了,两兄弟转头回了家就搂着娇妾寻欢作乐去了。

楚垣这几年被这嫡亲弟弟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听说楚域遇险失踪,想表现悲戚,心里却高兴得恨不能拍手相庆。

楚圻等着大房跟四房翻脸,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牟氏想的却比他还远,她日日求神拜佛,只愿菩萨保佑,这回楚熠阳被从万州调回来总领世家军去西北平乱,最好被那粟狼人杀死,然后整个安国府就只能是她儿子的了。

求了菩萨保佑之后,牟氏又要感谢,想到楚阳娿也失了踪,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再也回不来了。这消息让她连饭都能多吃几碗。

可惜她没能高兴太久,就听说自己的娘家也遭了难。一家三百七十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牟氏当场就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