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娿回了娘家,第二天一早,安国府的请帖便下到了宁家。宁家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子当天便到安国府做客了。于是,傻了四年的楚阳娿已经恢复如初,这个好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
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自然,也有那心怀不轨的,故意去了云府,言语间奇怪,说云家七太太身子好了,为何不在云家设宴,却直接回了娘家,实在没有道理。
对此楚家没做理会,只暗暗记下名字。
不久之后外头更还多了其他的流言蜚语。不过这些,楚阳娿暂时还没有分出心思理会。
知道她好了之后,老爷子十分高兴,父亲也欢喜过头,每天拉着楚阳娿见长辈,生怕还有人以为她还是傻子。尤其设宴当天,楚域更是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便到处呼朋会友,要把这个好消息放得更远。
外祖母韦氏来了安国府看她,一住就是三四天。楚阳娿心里感动,便没有忍心当成跟他们说自己跟云起的事。
等到楚家的宴席摆完了,老太太看完了外孙女儿,终于安心地回了宁家之后,楚阳娿才找了个机会,跟父亲开诚布公地谈离婚的事。
“爹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商量。”楚阳娿一边说话,一边想着措辞。她知道和离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是早有决定,但对父亲来说,是绝对突兀。
自从女儿被害得痴痴傻傻,这几年楚域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现在女儿痊愈了,他精神一下子好起来,看上去就像年轻了好几岁。
在听到楚阳娿说有事要商量之后,他还是满脸微笑,看着自己的宝贝蛋儿,说:“有什么事官官直说,爹爹都答应你。”
楚阳娿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件事,原本是我四年前就决定好了,正准备回家跟您商量,谁知道……所以就一直耽搁道现在。”对自己来说,时间只是过了三个月,但在这里,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这四年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楚阳娿虽然没有记忆,但这几天嬷嬷跟林岗,已经把该告诉她的都说的差不多了。
比如流亡南边的肃王谋反,跟朝廷已经打仗打了两年。
比如云起在她出事没有多久之后就从军入伍,比如楚燕阳嫁入云府,这诡异的三口之家,这些年一直聚少离多。
等等等等。
但这跟自己决定的事,没有多大关系。
这四年来,自己成了傻子,云起步步高升。他们从粉饰太平的假夫妻,变成了连太平都不用粉饰的假夫妻。
也就是说,自己当初的决定,本来就是对的,尽管按时间看起来,显得有一点冲动。
所以对着父亲,楚阳娿十分理所当然:“我想跟云起和离,这件事还请爹爹做主。”
“你说什么?”
楚域原本开怀的笑脸,慢慢冷了下来。
楚阳娿有点忐忑,怕父亲会生气,但对于自己的决定,却十分坚定。
“爹爹,我要跟云起和离。”楚阳娿尽量平静地说:“女儿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四年前就决定好了的。当时跟云起也已经谈过,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和好的,所以还是分开的好,这样也是对我们彼此负责。”
从自己出生开始,父亲一直都很宠爱自己。楚阳娿以为,自己说了离婚的事,父亲会惊愕,会疑惑,甚至会生气。但在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肯定会站在自己一边。
谁知道她根本想错了。
楚域根本就没有问她为什么提出和离,而是当场砸了杯子,怒道:“楚阳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我想的很清楚了爹爹,我跟云起根本……”
“你闭嘴!”楚域被她气得不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你想离就离?到底是谁给你的这种想法!”
楚阳娿想解释,楚域却自顾自地一顿喝骂。
“你的母亲温良贤淑,你即便是没有长在她的身边,也该自警自省,安守妇道。你怎么能学萧氏那个贱/妇,如此的不知廉耻!”
楚域是真的被气急了,萧氏生了两个女儿,就没有一个好货。楚素阳跟楚佩阳两个野/种,他本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也受其影响,居然这么大逆不道,连和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楚阳娿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她早就知道父亲的思想跟定跟自己不一样,但她没有想到在婚姻这件事上,他连一点道理都不讲。
楚阳娿道:“你要我怎么样?云家是你选的,好,我自己也因为见了那张脸就同意了。但因为这样,我就活该守一辈子活寡?凭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父女两人争锋相对,对吼了起来:“男儿志在四方,云起在外征战,你作为妻子,持长立家,乃是本分!”楚域气个够呛,他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女儿,居然只因为丈夫不能在家陪伴就要和离,实在是教养无妨,愧对女婿。
楚阳娿咬牙切齿:“他征战四方,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父亲,云起根本就不喜欢我,既然如此,我都何必留在云家惹人厌恶。”
“你这是什么话!”楚域惊怒:“你跟云起成婚虽已五年,但之后你一直身患重病,自然没有机会培养感情。再者,男儿丈夫哪能像你们一般儿女情长,只要他不曾宠妾灭妻……”
“就算她宠妾灭妻又如何?”楚阳娿道:“人家的妻可不一定是我楚阳娿。”
此话一出,楚域怒火灼灼的眼睛,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这才记起,女儿痴傻之后,由他做主,将楚燕阳嫁给了云起做平妻。
想到此处,楚域终于松了一口气,暗想官官今天闹这么一出,是因为楚燕阳的身份心里不高兴,并不是真的想要和离。
于是,他叹口气,道:“官官,你要是不满燕阳的身份,大不了,让她回家便是。”
楚阳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父亲的心中,自己的感情根本无足轻重。云起是否喜欢自己,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自己这个嫡妻的身份不被动摇,云起这个丈夫兼女婿,就是合格甚至完美的。
当然,楚阳娿也看出来了,父亲还是顾念自己的,所以他居然准备让云起休弃楚燕阳。
天啦!这是对她好吗?
云起跟楚燕阳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跟楚燕阳算是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和睦,但到底是姐妹。而且楚燕阳,毕竟是父亲的侄女,他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易决定她的婚配,甚至是否被休弃。
楚阳娿心中发冷。
这是自己的父亲,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代沟,不只是几年几十年的为题。
楚阳娿话都不想说了,她感觉自己再怎么说,父亲都不会理解。她失魂落魄地转了身,自顾自地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她跟父亲吵架,近身的下人们当然听到了动静,不过都躲得远远的。见她回屋了,这才小心翼翼上前伺候。
可是楚阳娿一点都不想说话,她扑在床上,抱着枕头气得呜呜直哭。
其实最让她伤心的,不是父亲不站在自己一边,而是他一点都不理解自己,甚至不愿意尝试着理解。
但要说他错了吗?当然没有,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在这个社会,像他这样的父亲已经凤毛菱角。他的思想才是正统,自己的想法,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合规矩。所以她不能够怪他的。
所以她伤心生气,却连记恨的方向都没有,只好自己呜呜大哭,自己折腾自己。
不过好在,楚阳娿很会调节自己的情绪。
哭过了,就好了。
哭泣只是调节情绪的一种方法,它并不能解决事情本身。
所以哭完之后,楚阳娿抹了眼泪,吩咐嬷嬷准备一大桌子菜,而后一个人躲在躲在屋子里,一边吃喝一边想办法。
父亲不同意自己离婚,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但这个时代,和离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没有双方长辈点头的情况下和离?那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楚阳娿想到云起,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清楚。她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他,不过好在,她已经做了决定,就不用去了解他了。
楚阳娿掰着手指算,天地君亲师,长辈这里走通,那就只能在皇帝那里想办法了。
但是皇帝会管你一个女人要不要离婚?
尤其在另一方还在为自己打仗的情况下!
请皇帝帮忙的难度,可比说服父亲要大多了。
不过,虽然难度大,但办法么,总是人想出来的。
要知道,老爷子和父亲这里不能讲条件讲道理,但皇帝那里,却可以将条件做交易的。
一桌子菜吃完,楚阳娿撑个半死,也做了决定。心情好了不少,然后一抹嘴,准备去花园逛逛好消食。
楚熠阳门里进来,正看到楚阳娿肿着眼睛打饱嗝。
他动了动嘴,终于没再出言呵斥,他语气少有的和蔼温柔:“去拿些冰来敷一敷,眼睛都哭肿了。”
楚阳娿对自己的形象,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摆摆手,说:“不用了,眼睛一会就好了,我吃太多,得走一走。”
这会楚阳娿的心情好多了,但还是不怎么想说话。
楚熠阳却是专门来找她说话的,见她往花园走,也跟了上来。
丫鬟们都是有眼色的,知道楚熠阳跟楚阳娿有话要说,便没有跟来。
姐弟两人走了一会,楚熠阳才问她:“你跟父亲吵架了?”
楚阳娿点点头,承认。
“为什么事?”
家里的事楚域一向不瞒着儿子,但今天,他问父亲为什么跟姐姐吵架,他却让他不要管。
楚熠阳不放心,这才追来问楚阳娿。
楚阳娿知道爹爹跟弟弟是一条心,今天她跟她说任何一句话,保准转眼就到爹爹耳朵里了。但她心意已决,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了,还不如直接告诉他,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因为我想跟云起和离,但是爹爹不同意。”
她的话显然让楚熠阳也愣了一愣,接着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必要赖着他不放。”楚熠阳的反应比父亲要平和多了,因此楚阳娿才有机会跟他说实话。“他不喜欢与人接触,便是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就恨不得把自己手上的皮揭一层下来。我又不是什么脏东西,何必惹人嫌?”
这下楚熠阳也沉默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还有这这种内情。
如果楚阳娿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两家的联姻就有待考察了。说白了,楚阳娿嫁给云起,多多少少是有家族利益的考量的。但云起既然这么厌恶楚阳娿,那就是对楚家没有好感。这么一来,他娶楚阳娿,必然是另有所图。就算不是另有所图,他这么嫌弃楚阳娿,那他肯定不会跟自己的姐姐生下孩子。没有血脉的维系,这个联姻的效果,就经不起推敲了。
何况,他也不忍心当真让姐姐这样守寡一辈子。
楚熠阳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对楚阳娿道:“你说的事情,我会去调查,如果属实,我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云起。至于父亲那里,我会去跟他说,你不要担心了。”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楚熠阳不会把话说死。
楚阳娿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并不觉得弟弟能够说服得了父亲。再说,就算说服了父亲又如何,上头还有老爷子呢。
以她对楚家的了解,要是查出来云起跟她成亲是另有所图,那最后的结果,肯定不是帮她离婚,而是乘机打压云家甚至割下一块肥肉。如果查出来云起并不是另有所图,那么楚熠阳今天说的话就没有意义。他一定会站在父亲一边,劝说自己乖乖当个贤妻良母甚至以后帮云起养别人的孩子。
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楚阳娿想通了之后,跟老爷子和父亲告了别,当天下午就回了云府。
首先她得把自己的嫁妆财产全部整理出来。在离婚这件事上,没有娘家的帮助,自己将要单打独斗,钱是很重要的。
当然,还有他最重要的财产,也就是出嫁时陪嫁的私兵。这些人的身契全部在她手里,安国府没有理由收回去。
但是她拿来名单一看,云起居然调了超过两千人到自己手上,陪着他打仗去了。
楚阳娿咬牙,这男人,好不要脸。
好在剩下这些人也足够用了。
至于财产,她的嫁妆跟云家份例是分开的。自己一出事,父亲就把琼嬷嬷送了过来,琼嬷嬷手紧,将她的嫁妆守得好好的。不过自从楚燕阳来了云家之后,就被霍霍了不少。
楚燕阳到底是主人,而且她出嫁时根本就没有嫁妆,所以她要送个礼之类的,只能跟琼嬷嬷要钥匙。琼嬷嬷也不能不给开门,顶多是跟着她别让库房被搬空。
好在楚燕阳来云府的时间才两年,而且刚开始时总要做做样子表现出自己的才能和考考。所以楚阳娿的嫁妆,到没有损失得太过离谱。
楚阳娿临走时吩咐清风整理账册和下人名单,等她一回来,便立刻呈了上来。
花了半天时间看完,楚阳娿便心中有数了。
楚燕阳虽然动不动就拿她的东西,但到底不敢直接搬库房或者换钥匙。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搬库房或者换钥匙。
现在自己好了,明月阁上下,当然不用她插手了。楚阳娿只需将库房钥匙一换,让长房把账本一交,就万事大吉。其中就算有亏空,也没有什么,楚燕阳是她父亲点头才进了云家门的,她自己连嫁妆都没有,就算查出亏空,也填补不上来。
而且现在对她来说,还是想办法离婚比较重要,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面浪费精神。
所以理清了财产之后,楚阳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云起写信,将自己已经好了,然后将和离的事情提上议程。
云起在万州,离京城很远,再加上兵荒马乱的,信使一来一回要走好些天。这期间,楚阳娿只能等待。
而云家众人,在得知她不傻了,没有一个人理会。据说自从大房跟二房离心之后,云家内部就越来越乱。而七房却随着云起的步步高升,越加得势。这种得势,因为有皇上的支持,连老爷子都不能说什么。
也因此,云家其他几房,尽管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却跟七房早已水火不容了。
她们巴不得楚阳娿痴傻一辈子,甚至恨不得整个七房全部死光光,哪里还会好心来贺喜。
他们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楚阳娿也懒得自作多情。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婚,当然没有必要跑去给人家当什么孝子孝女。
云家人不理她,她也就乐得清闲。外面送上门的请帖,她一概不理会,整日在屋子里写写画画。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整顿家务,实际上楚阳娿在计算拿什么条件去跟皇帝交换,好让他做主允许自己跟云起和离。
海棠园内,小许氏绣着花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儿子,好不清闲。
丫鬟来报,说一个老道士在守在门口,硬说府里有妖魔作乱,想见家里主人,好替咱们除去祸患。
小许氏听完嗤笑:“明月阁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天真的紧。想拿我们当枪使,以为没人看的出来她那点伎俩?”
“太太说的是,明月阁那边怎么闹腾,也跟咱们没关系。那外面这道士……”
“不用理会,有人来问,就说我病重,不便见客。”小许氏亲了请熟睡的儿子,又专心绣花去了。
自从楚阳娿醒过来之后,外面立刻传起了流言,说云家七太太被恶鬼俯身,早已不是本人。
小许氏听了消息,立刻称病不出门了。而云家上下,从小许氏小何氏,到大许氏甚至远在文山的大何氏的,都接二连三病倒了。为了坐实楚阳娿这个吸人精气的而恶鬼名声,居然连三四岁的小孩子也舍得拿出来,硬生生给泡在冷水里面冻病了。
她们如此,是推波助澜,帮着放出流言的人坐实云府被恶鬼纠缠的消息。但,她们愿意推波助澜,却并不打算亲自上阵给人当刀使。
大房二房自从许铭书给云霄做妾之后就有了隔阂,两年前因云中的死,更是使得两房离了心。到现在,云起的势力越来越大,大房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现在天下大乱,皇上要用云起,云家即便不满云起,也要给皇上面子。所以至少在肃王之乱平定之前,云家不会给云起拖后腿。
当然,并不是她们不想给云起后宅找麻烦,而是楚阳娿那人,到底是出身安国府。她父亲兄弟健在,云家要是趁云起不在,当真把楚阳娿如何了,肯定会被报复。但要是不能把楚阳娿收拾得永远不能翻身,对她们来说,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过,要是七房后宅自己闹开,那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能看好戏,还能顺便捡便宜,这么好的事情哪里等,谁还傻乎乎撞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楚燕阳那边,又是添柴又是烧火,本以为小许氏跟小何氏会乘机对楚阳娿下手,谁知道两遍都一味地装病,可除此之外,却再没见有其他动作了。
要是再等几天,让这些事传到楚熠阳的耳朵里,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楚燕阳等不下去,终于决定自己动手。
这日一早,楚阳娿刚起来,就看到楚燕阳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了明月阁。
“何方妖孽,快快现形!”跟楚燕阳一起进门的,一个身穿道袍的老道一看见楚阳娿,就冲了上来,对着她一边比划一边念念有词。
楚阳娿挑了挑眉,看向被丫鬟婆子簇拥而来的楚燕阳,道:“妹妹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呀?”
在楚家,楚燕阳比楚阳娿年纪大,是她的姐姐。但是在云家,楚阳娿是先嫁进门的正室嫡妻,楚燕阳虽做平妻,可在楚阳娿面前,还得行妾礼,所以不能叫她做妹妹,反而是楚阳娿,可以叫她妹妹。
楚燕阳当然听出她话中含义,脸色立时发青。
“你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占了我妹妹的身,今日就教你魂飞魄散。”
“嗤。”楚阳娿笑着摇摇头,“妹妹这戏演的逼真。”
清水挪了椅子过来,楚阳娿慢条斯理地坐下,随手接过丁嬷嬷奉上的清茶,轻轻吹动茶叶,好不清闲。
明月阁时楚阳娿的地方,这两年虽有楚燕阳到处挖角插钉子,但想要动摇她,却还没那本事。
楚燕阳大张旗鼓地来找她麻烦,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舍不得自己在云家的地位,更加舍不得四叔对她的看重。现在楚阳娿醒了,自己就没有了用处,四叔不会再看重她,甚至还会像以前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
唯独这件事,她是无法忍受的。
一想到四叔将宠爱自己的目光转向楚阳娿,她就恨得撕心裂肺。
她虽然知道如果楚阳娿出了事,四叔一定不会饶恕她,楚熠阳同样不会让她好过。但这两年楚域给予她的宠爱,让她幻想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多少还是有一点地位的。毕竟,她虽然不是四叔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亲侄女呀,他们血脉相连。
而且,她也不会害死楚阳娿,只不过让她坐实了罪名之后,直接将她关起来。或者更加幸运,让楚阳娿再次变成傻子,这样一切就回归正轨了。
到时候她还是云家七太太,四叔,还是会看重自己,熠阳,也会将她当做亲姐姐。
只可惜,楚阳娿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却是一清二楚。之所以不过没有理会,不过是时机不到而已。她已经决定跟云起和离了,对于楚燕阳嫁入云家这件事,其实并不在意。但她发现自己一醒来就设计陷害,这却是楚阳娿不能忍受的了。
这个时代,迷信的人大有人在,自己要是真的坐实了恶鬼附身的罪名,等着她的,除了死亡就是囚禁。想到父亲对自己和离的态度,她有理由相信,为了不让自己给楚家丢脸,父亲说不定真的会同意楚燕阳的计划,将她给关起来好好反省。
要不然,为什么流言到了这个力度,楚家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当然,楚阳娿内心,并不愿意这么想,她更愿意相信的,是爹爹太忙,弟弟也在准备离京。
所以不论是什么原因,这件事,都是自己解决为妙。更重要的,是要让某些人警醒一点,不要再犯第二次傻。
被请来的老道士,已经掐着指头,确定了楚阳娿被恶鬼俯身。
楚燕阳立刻下令,让几个健壮婆子出来,要绑了楚阳娿驱鬼。
只是楚阳娿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清水清风清岚清雾,几个丫鬟往前头一站,就挡住了婆子们的去路。
与此同时,守卫云府的侍卫,也迅速出现在明月阁,将众人围了起来。
楚燕阳一看到侍卫,有些心虚。不过她还在强作镇定,狠狠瞪着林岗,喝到:“林侍卫,带着你的人出去!”
林岗没有理会。
楚燕阳气急,脸色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楚阳娿痴傻之后,楚燕阳被嫁进了云府。到云府之后,原属于楚阳娿的东西,就成了她的。作为七房主母,楚阳娿的侍卫,也会听从楚燕阳的调令。所以她一直以为,这些侍卫是属于楚家的。可惜现在楚阳娿醒了,侍卫当然只会听从楚阳娿的派遣。
老道士走南闯北多年,本就是个人精,见这状况,也隐隐发觉事态与预想不同。
然而现在容不得他后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洋装高人。
这时候,楚阳娿终于说话了。
她将茶盏放下,笑吟吟地问那老道:“这位高人,您说云府内有恶鬼作祟,可有真凭实据?”
“此处妖气冲天,自然是有恶鬼作祟残害良人。”
“原来高人并无真凭实据。”楚阳娿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我也没有真凭实据来证明高人乃是沽名钓誉,这可如何是好呀!”
清雾闻言,嬉笑道:“这还不简单,太太您忘了,高人降妖除魔,那定然是与凡人无碍的。既然如此,不如请高人做法,先让咱们开开眼,高人使的既是驱鬼的道法,那必定是不会伤到好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验证一下得好。就请高人自己给咱们演示演示,也好让咱们这些胆小的内宅妇人安心。”
楚阳娿大笑:“这个主意不错。道长请吧!”
“你这妖孽,妖言惑众。”
楚阳娿当即沉了脸,她看着老道,声音冰冷:“道长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吧,不知道府上谁说的话才算数就贸然闯入,自然要好好教导一番,来人,帮道长做法。”
“你……你敢……”
楚燕阳急得额头冒汗,眼看着老道士要被抓起来,她也顾不得其他了,大声吩咐道:“这恶鬼心虚害怕,被道长识破真身,竟要少人灭口,来人,抓住她。”
只可惜她身边那几个婆子,哪里是侍卫们的对手,只林岗一人,便几脚踹飞了出去。
楚阳娿看到怒火中烧的楚燕阳,啧了一声,说:“妹妹刚才说的什么话,道长使的是降妖除魔的法术,对好人自然是无用的,我怎么会是杀人灭口呢?不过你这么一说,到的确提醒了我,这法术,自然是要道长亲自演示才算合理,那么,就请妹妹劳烦一回,亲自验证吧。”
“你……”楚燕阳想说什么,在楚阳娿冰冷的目光之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阳娿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道:“妹妹在怕什么?这位道长适妹妹请来的高人,自然是法力无边的。法力无边的高人演示法术,自然不会伤到妹妹,而且我也只是开开眼罢了,要是演示后发觉当真有效,自然也会亲自请道长替我驱鬼呀。妹妹言辞闪烁,又不敢亲自验证,是在怕什么?还是妹妹请的高人,实际上不可信?妹妹怕被误伤?”
“我没有!”
“没有就好,”楚阳娿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老道被押了上来,楚燕阳心虚,眼看着自己就要遭殃,转身就想跑出去。只可惜明月阁的门早就被锁了,哪里容她随出随进。
她刚一转身,就被抓住了。
老道人哪里敢对楚燕阳下手,颤颤巍巍眼泪就快流出来了。林岗见他不动,抬手就是一鞭子。老道被抽出一条血印,再不敢拖延,当真抓着木剑黄符抖擞起来。
楚阳娿看了一会,摇了头:“道长这不对,我瞧道长来时,备的有绳子有剪刀,还有狗血铁钉呢,怎么不用上?”
老道身子一颤。
林岗又是一鞭子。
“夫人的话你听见了!”
“夫……夫人,这剪刀绳子,是以防万一,不……不一定要用。”
“我们这可是在演示,道长不把看家本林拿出来,怎么取信于人?来人,给道长拿铁钉来。”
“夫人饶命,饶命啊!本……我根本不是道士,我就是来混口饭吃……我……”
“怎么会?这里可是云府,堂堂云家,怎么会让骗子进门?道长必定是世外高人,法力无边,请吧。”
眼看林岗又要摔鞭子,老道哪里敢推辞,只好捧着铁钉,走到楚燕阳跟前准备试验。
楚燕阳又惊又怕,对着楚阳娿破口大骂。
楚阳娿笑的温柔无辜。
“妹妹干嘛这么惊慌?道长法力无边,只杀恶鬼,根本伤不了人。妹妹必定完好无缺,不必害怕。”
然而楚阳娿的温柔,未曾表现在行动上。
老道在众人逼视之下,将铁钉铺在地面上,而后念念有词,烧了黄符喷了白酒,战战兢兢地命令楚燕阳跪到铁钉上去。
楚燕阳自然不肯,可这里根本由不得她。林岗一只手,抓起楚燕阳往地上一按,楚燕阳当即跪了下去。铁钉扎破长裙,鲜血侵染开来。
楚燕阳疼得眼泪肆留,对着楚阳娿怒骂:“你这毒妇,如此对我,你不得好死!”
“哎呀,妹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道长一施法,妹妹就性情大变,难道……”
“莫不是新夫人才是被恶鬼俯身的那个?”清雾配合的十分顺畅。
楚阳娿深以为然:“没想到这恶鬼如此狡猾!道长,您继续。”
假道士都快哭了,之前这妇人找自己的时候,那气势尊贵排场华丽,让他以为是个厉害的,这才一口答应进宅门儿里头去大赚一笔。谁知道进来之后,发现这个才是厉害的,真是悔之晚矣。
现在想走也走不脱了,只希望自己能让她满意,到时候放自己一马。
假道士招摇撞骗许多年,对内宅里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不少的。现在看着样子,猜到是两位夫人争斗,地下这位想要陷害座上那位不成,反而被惩治,显然那个佛面修罗十分痛恨找自己来的这个女人的。
既然如此,自己下手就应该狠一点,好让座上那位出气。
想到此处,假道士也咬了牙,要不是这女人装的那么厉害,让他错估形式跟着进来,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而且刚才挨了几鞭子,身上还火辣辣的疼,这一切都是拜这女人所赐。
料定今日之后,这女人也翻不了身了,假道士当机立断返了水,朝楚阳娿谄媚起来:“夫人,虽说老道不是真正的道士,然而行走江湖许多年,于这道法上,也自有一番真本事,否则也不会闯出这般名声了。”假道士心不虚气不短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楚阳娿欣慰点头:“我就说,道长必定是高人。”
“夫人放心,我刚才就看出这女人恶鬼缠身,只是不敢打草惊蛇,这才未曾表露,如今恶鬼已然现行,待老道降服了她替夫人解厄。
说完就端起狗血,朝楚燕阳泼去。楚燕阳被泼了一身一脸的血,整个人都傻了。
假道士更是抖擞的厉害,拿了筷子,夹住楚燕阳的手指,一边念咒一边施力,疼得楚燕阳惊声尖叫。
“大胆恶徒,你怎敢这样对我,我可是云家七太太,是安国府嫡小姐。”
假道士手中一顿,很快又加大了力度。
这女人身份如此厉害,那座上那位,必然比她更加厉害,他更加不能得罪了。
楚燕阳一双手,十根手指,被夹得鲜血淋漓,偏混着狗血,竟然瞧不出哪里的血是自己的,哪里的血是被泼上的。
这还不算完,假道士夹完了手指,又拿起了火钳。燃烧的黄符与烧红的铁钳相映生辉,看着好不渗人。
楚燕阳终于害怕了,一边哭着求饶,一边威胁她:“楚阳娿,你不能这么对我,四叔不会放过你的!四叔,救命啊四叔……”
楚阳娿听见她叫自己的父亲,又是好笑,又是可怜。
她没有理会她,只冷冷地看着她和那假道士。
要不是自己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今天被折腾的,就是自己。
“妹妹,我错了,官官,我不该一时意气误会你,你饶了我吧。”楚燕阳嚎啕大哭,挣扎着想要躲开。
然而假道士早就兴奋得两眼冒光,哪里还有丝毫怜悯之心。红透的铁钳,一下子夹在她鼻子上,一股焦臭味道普散开来。楚燕阳再也坚持不住,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楚阳娿淡淡地问:“恶鬼走了?”
“这……夫人若是不放心,老道还有法子。”
楚阳娿挑了挑嘴:“把她弄醒。”
清风端来冷水,一盆子泼下去,楚燕阳就惊醒了。
楚阳娿起来,慢悠悠走到楚燕阳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妹妹,恶鬼走了没有?”
“走,呜……走了。”
“哦,那你是谁?”
“我是,我是楚燕阳,是你的,是你的姐姐。”
“姐姐?云家可没有我的姐姐。”
楚燕阳颤着声音,目光惊惧:“我,我错了。”
楚阳娿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微笑:“妹妹没错,妹妹怎么会错?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呀。”说完之后,楚阳娿吩咐清水:“好了,恶鬼已经被驱散了,扶楚氏回去吧。”
“是,夫人。”
楚燕阳终于被扶出了明月阁。
但是,这事情还没有完。
自从楚阳娿清醒之后,云府上下病了不少人,这一回,既然要驱鬼,自然要斩草除根才是。
于是,在假道士讨好的目光之下,楚阳娿吩咐:“最近恶鬼作乱,害的内宅不少人生了重病,高人法力无边,此次正好一鼓作气将府中的晦气全部去除了吧。”
“是,但凭夫人吩咐。”
于是当天,楚阳娿带着被楚燕阳领进门的假道士,先后造访了海棠园奎文阁以及二房住的隋月轩。
小许氏被火烧了头发,成了个秃瓢,短时间之内,别想出门见人。
躺在病床上‘病入膏肓’的大许氏跟何铭书,被老道士带着人冲进来,一人泼了一床狗血,整个云家后宅,立时鸡飞狗跳。
大许氏这一次,真是被气病了,不过楚阳娿放了话,楚燕阳带回来的高人出手不凡,要是府中晦气不除,还有人久病不治,那就只有让高人继续留在府上操劳驱鬼了。
大许氏闻言,哪里还敢生病,当天下午就起来了,直言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笼罩了云府近半个月的恶鬼流言,终于化解了。
耍了一天威风,楚阳娿心情大好。
晚饭之前,趁着空闲,她还跑去看望卧床的楚燕阳。
楚燕阳除了膝盖上的钉伤之外,手上被夹断了骨头,鼻子上的烫伤,也十分严重。此时疼得全身打颤,却连身都翻不得。
听见楚阳娿来,更是躲进来被子,连头也不敢探出来。
楚阳娿坐在床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楚燕阳,你很喜欢现在的身份么?”
楚燕阳没说话。
楚阳娿也不在意,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在四年前,我就决定要跟云起和离的。只是后来出了事,才耽搁了下来。现在我好了,自然还是要和离的。”
“你胡说!”楚燕阳终于掀开被子,反驳楚阳娿。“你怎么可能要和离。”
云家家世,云起的身份,尤其云起那一张脸,是多少女人求而不得的。楚阳娿想和离?这话鬼都不会相信。
楚阳娿轻笑:“你信不信我所谓,反正我是要走的。既然你喜欢这里,这里就给你好了,喜欢则呢折腾就怎么折腾。不过,我警告你,不管什么时候,你最好不要来招惹我,我不是个心软的人,也不太会控制自己的脾气,懂吗?”
楚燕阳抿着嘴,没说话。
楚阳娿也不管她了,笑了笑,起身离开。
楚燕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原本对她来说,成了云家夫人,成为云起的妻子,是这样美好幸运的事。她宁愿拼上性命也要保住这一切。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想要就拿去吧,没有任何人在意。
好像自己心心念念奢望了许久的东西,不过是人家看不上,早就准备随手丢弃,却因为一时间没有来得及才忘了丢的垃圾一样。
这种捡别人破烂的感觉,让她气不顺心发堵。一时间,对云起的爱恋,也好像不那么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