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佩阳回到频英阁,就亟不可待地拿了小像给萧氏看。
萧氏听她嘴里姐姐姐姐j说个不停,有些生气。
“因为她,你都受了两回伤了,还姐姐姐姐亲个不行,你到底是傻呀还是被灌了迷魂汤?”
楚佩阳说:“娘你不知道,都是她们欺负姐姐。”
萧氏简直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心下暗暗决定,以后定要让女儿远着楚阳娿。从前她还没有放在心上过,如今看来那丫头小小年纪就心机过人,知道拿人当枪使了。她的佩儿要是跟她接触,必定会吃大亏。
发现萧氏教育女儿,楚佩阳又不听,邢嬷嬷笑劝:“太太,姑娘亲近姐姐,这是好事。如今姑爷出门在外,等哪日回来,看她们姐妹亲近,必定欢喜。”
萧氏点头:“也是这个理儿!可佩儿心思简单,哪里想那丫头城府过人?”
“太太想多了,正是因此,方能体现咱们姐儿的正直端方。”
“恩,你说得对。”
邢嬷嬷见她把话听进去了,便谴退其他人。萧氏知道她有话说,问:“可是宫里来人说了什么?”
“回太太的话,宫里娘娘带信来,请太太到老爷子跟前求情,请他为太子殿下说句好话。”
萧氏一愣,“可是哥哥那里,有什么不妥?”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太子殿下问了问明年大考的事儿,不晓得怎么就触了龙鳞,被皇上罚了。这都快一旬还没见皇上消气。太子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娘娘想来想去,只能请国公爷出面替太子说说话。”
一国储君,基本上就是天下除了皇帝之外最重要的人了。他身边侍从陪读以及教他的先生无可或缺,他们也都会成为太子的助力。尤其太子太傅,更是肩负着指引太子行止并为其出谋划策的责任。然而那些有名望的大儒高士,却大多出自士族之家。太子因储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而不受世家待见,请不到当世大儒做先生。为此,当年皇帝还亲自礼贤下士,请过薛家洪邑出山,可终于还是被洪邑拒了。
如今的太子太傅,是一名出身非士族的有德之人,他并不像洪邑那般桃李满天下,一字抵千金。在智谋上,也稍有欠缺。
像此次,皇帝气了太子,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帮太子令皇帝消气。太子稍微一受挫就很难转寰,这便是身边无人指点,朝中追随者泛泛的缘由。
皇贵妃着急不已,想来想去,想到了唯一出身氏族,且与太子有亲眷联系的安国府。
“太子哥哥闲来无事,过问那个干嘛?”萧氏嘟囔一声,终究还是听从皇贵妃的话,去老爷子那里求助。
谁知老爷子听了她的来意,深深审视萧氏半晌,然后道:“内宅妇孺,不可过问朝事,下去吧。”然后就把她打打发了。
萧幂云碰了一鼻子灰,气也不是,闹也不敢,只一肚憋着一肚子气往回走。邢嬷嬷一看就知道她碰壁了,失望之余又提醒她可以去大爷楚垣处试试。萧氏往东苑方向走了两步,想到不久前自己将王氏狠狠下了一顿脸,终于还是没好意思上门求情。
“这可如何是好,娘娘还等着太太的信儿呢。”邢嬷嬷知道她拉不下脸,愁得不行。
萧氏想了想,道:“究竟多大的事,让母妃这样焦急不耐的。我还是先进宫一趟,先见见母妃再说,或者父皇那里我亲自去求情。父皇一向对我百依百顺,大不了让哥哥给父皇认错就好了。”
萧幂云做了决定,当天便带着楚佩阳进宫去了。
*
楚琴阳受罚病倒了,楚佩阳进了宫,次日上学堂上人少了,不晓得大家是不是受了影响,连说话都低了几个声调。
楚阳娿更老实了,决心当以后就当个隐形人,再不招惹一点是非。只可惜不随人愿,头一堂课刚刚结束,王氏就抱着绒团过来了。
王氏将小猫递给楚阳娿,嘴上笑着说:“早知道官官喜欢绒团,我早该让人送过去给你玩的。你琴姐姐要大一些,她不舍得把猫给你,你就来跟伯娘说,伯娘罚她就是。你这孩子呀,往后喜欢什么直接告诉伯娘,可不能再让妹妹替你着急,还跟姐姐争执了。”
王氏笑里藏针,当着萧先生的面,给她扣了两顶大帽子:一顶夺人所爱,一顶煽动妹妹与人争执。
楚阳娿心下气愤,却不能辩驳。因为此时她再解释一句,便成了在长辈面前放肆,不知感恩的无状之辈。须知楚琴阳与楚佩阳都因她受了影响不能来上学,她再解释什么旁人也不会相信。
楚阳娿抿着唇,僵硬地接过小猫道一声谢。
王氏依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之后才转身对萧先生说:“老太太发了话,今儿家中有事,孩子们下午的课便免了,劳驾先生。”
萧先生含笑拱手,留了一句不可懈怠便离开了。
萧先生走了之后,王氏与楚丹阳,楚未阳,王心怡几人相携去另一边接楚天阳。其他人收拾好笔墨各自往回走。
刚从学堂出来,正好得了信儿的月氏也来接楚燕阳了。
“娘!”楚燕阳一看见月氏就笑着扑进了她的怀里。月氏怜爱的摸着女儿的头,问她今天在学堂乖不乖。
问完之后,又一一与钱昔灵和楚阳娿打招呼。她没注意楚阳娿面上表情,却一眼看见她怀里的绒团,惊奇地问:“这就是绒团?可当真像雪绒花儿一样。”
“是呀,伯娘亲自来送给阳娿妹妹呢。”楚燕阳说完还伸出手对楚阳娿道:“妹妹给我抱一抱吧,我一直想摸摸都不敢呢。”
还没等楚阳娿说话,月氏就先一步将楚燕阳拉了回来,呵斥道:“你这丫头不知好歹,那是妹妹的东西,哪里是你能碰的?”
楚燕阳失落地收回手,跟着月氏一前一后走了。
她们母女走的不远,楚阳娿听见楚燕阳在说:“伯娘对妹妹可真好。”
月氏冷哼一声:“那当然,咱们怎么能跟人家比。”
楚阳娿手握得紧紧的,从未有过的憋屈。
可是现在,她只能尽量的忍。这里不是现代,作为一个女孩,还是未长大的小女孩,她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没有那么多地方给她讲道理。
这里是后宅,女人们的生息之地。鸡毛蒜皮斤斤计较是她们的生活内容,拐弯抹角绵里藏针是她们的生存方式。
可以预料,不用等到明天,整个安国府内宅,都会知道楚阳娿是个抢姐姐的小猫,煽动妹妹人跟人吵架,还冷落没有父亲的楚燕阳的跋扈丫头。
她当然可以找老太太告状,但是钱氏能为她平反一次,那两次三次四次呢?恐怕老太太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她有多么不会与人相处。
其实楚阳娿知道王氏的意思。
在楚家,人人都忌讳萧氏,却也没有任何人敢得罪他。
萧氏身份特殊,一进门就压了所有人一头。王氏忌讳她太强势,怕她抢了她的管家权,甚至某日直接帮楚域抢了她丈夫的继承权。
她忌讳她的身份,厌恶她的行事,甚至憎恨她的目中无人。然而,一千一万个厌恶她的理由,她也只能忍让。甚至,楚阳娿想,某种方面说起来,王氏可能比自己还要憋屈。
因为无论王氏怎么想,萧氏只因有个当皇帝的父亲,有个未来当皇帝的哥哥,有个未来当皇太后的母亲,就足以让她咽下所有的不满。不仅如此,还的处处与她谦让,还得恰到好处得不让老太太厌恶。
她在萧幂云那里受了气,王氏心疼女儿,又无处抒发,自然而然就把苗头指向楚阳娿了。不管她多受老太太的宠爱,谁让她没有母亲,父亲也远在漠北呢?
柿子捡软的捏,楚阳娿可算是安国府里,除了楚燕阳之外最软的了。楚燕阳好歹还因是个无父的孤女,旁人不仅碍着名声不能欺负她,还得处处对她好。从一开始就站在到的制高点,自己跟她比起来,可就差了一大截。
可是,王氏再憋屈,那也跟自己没有关系呀,她却不得不承受这些,知道某一天自己有反抗的能力。
楚阳娿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绒团小猫,好似抱着一团火。她抿着唇,一路无言地走回了静水堂。
正准备调整好情绪,不让老太太发现自己心情不好。一抬头,却见圆门台阶处,柳条垂枝的地方,站了一个男人。
那人穿了一件弱紫雕金右衽长服,外罩同色麒麟纹长褂。他身高一百八以上,体态俊朗挺拔。他端端地站在那里,朝着楚阳娿笑。
楚阳娿愣愣地看着那笑容,一双剑眉星目,两片菱花薄唇,看着怎么那么面熟?
“官官?”
那人喊了她一声。
楚阳娿一愣,而后红了眼。
“爹爹。”
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脱眶而出,她呜呜抽泣着,也不过去,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一只猫,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哭。
楚域被她哭的心碎了一地,一个跨步上前,将小女儿抱起来,紧紧搂进怀里。
绒团被挤得生疼,惨叫一声从楚阳娿怀里跳了出去。
楚阳娿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本就积存的委屈突然暴涨百倍,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她搂着他的脖子,小兽一样嚎啕大哭。
楚域也红着眼,轻言细语地安慰女儿。琼嬷嬷见状,也没有上前,只候在圆门外看着父女两人,跟着抹眼泪。
“爹爹,你是爹爹么?你回来了?”楚阳娿哽咽着,嫩嫩的声音说着担忧的话。
楚域抱着女儿幼小柔嫩的身体,满心自责。
“是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保护官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