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物显上前,施礼道:“两位师父,你们方才所说,是何事?”
一僧一道,微笑不语,并未答话。
贾物显正在再问,猛然听到一声霹雳,就惊醒了过来。
他再看时,赤日炎火似火烧,芭蕉叶展夏未老。正是个夏日好午后,实在天气热。
贾物显有一个女儿,长得似粉团子一般,十分可爱。
他女儿蹒跚学步,张着双手,朝着贾物显扑过来,叫道:“爹爹,抱。”
女儿这般可爱,贾物显一见之下,不由得爱怜心生,将此前梦中所见之事,所听之言,所遇之人,全都忘了。
贾物显弯下腰,抱起女儿,问道:“你为何不在房中休息?怎么跑出来了。”
他女儿手指院外街上,说道:“去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正在过会。
贾物显带着女儿,来到街边,看了一会儿热闹。
路口见有个吹糖人的,贾物显见了,带着女儿前来,站在摊子边,买糖人给他女儿吃。
那吹糖人的鼓着两个腮帮子,将热糖吹成了人物鸟兽,文臣武将,个个神肖。
吹糖人的抬起眼皮,笑嘻嘻看了一眼贾物显怀中的女儿。
贾物显见他笑得似不怀好意,心中不悦,带着女儿转身离去。
他女儿不舍糖人,转过头去,伸手指着叫道:“爹爹,我要吃糖人。”
贾物显说道:“不吃,不好吃。”
他女儿不乐意,嘤嘤欲泣。
贾物显爱女心切,没奈何,转过身来,抱着女儿又来到了吹糖人的摊位旁。
吹糖人的递过来一支竹签,上面插着一支飞马,四蹄奔腾,其势欲飞。
贾物显接过糖人,从口袋之中摸出几枚铜钱,正欲递过去,却听到那吹糖人的说道:“官人,你家女儿实在可爱,不如,就舍与我了罢。”
贾物显不由得恼火冲顶,将铜钱丢在笸箩中,叱道:“你是何人?敢说这般无状的话。”
几枚铜钱在笸箩之中“叮铛”作响,贾物显头了不回,抱着女儿迈步离开。
那吹糖人的在后面嘻嘻直笑,叫道:“舍与我罢,舍与我罢。”
旁观围观者见了,皆说道:“这是个疯子。”
吹糖人的不羞不恼,脸上依然嘻嘻带笑,看着贾物显父女的背影,口占了四句诗:“而今娇养未可知,他年冰消自有期。正月十五灯会盛,正是父女两分时。”
贾物显不意这吹糖人的,看似痴痴呆呆,出言无状,口中却能说出这般话语来。
贾物显心中忽然有感,转过身去,欲寻那吹糖人的问个清楚。
却不料,待他转过身来,吹糖人的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去向。
贾物显站在当街,惊诧不已。
此时,正好东门庆自街尾走来。
他见到贾物显站在街上,抱着女儿,呆愣愣看向远处,似有心事,就说道:“贾兄,幸会,为何在此张望?”
贾物显回过神来,一看,是东门庆,笑道:“原来是东门兄,幸会。我方才听一个吹糖人的说了几句话,个中别有深意,正想问他,人却不见了。”
东门庆说道:“一个小贩,能说出何等有见识的话来?他或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就学着说出来,也未必就知其中之意。”
贾物显微微点头,说道:“倒也有此可能。东门兄,我已让内人晚间备宴,请你必备赏光。”
东门庆说道:“贾兄这样客气,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东门庆与贾物显一揖而别,手拿折扇,“唰”,展开来,慢慢摇着朝城外走去。
贾物显抱着女儿,回到家中暂歇。
待到晚间,天上一轮明月十分皎洁,可以称得上是月明星稀,清昼如水,果然是个好夜景。
在这个晚上,贾物显在家中略备小酌,等着东门庆来赴宴。
那东门庆受了贾物显邀请,到了晚间,和家中下人交待了一下,信步走出生药铺,顺着十字街,朝贾物显家中而来。
从十字街朝东走,走不远,在贾物显家隔壁,有个仁丹巷。
说起这个巷子来,那也是相当有来历。
相当年,金兵南渡,有一个勇烈将军,带着部属在这个枕河城之中抵抗金兵,战死在此巷附近
这勇烈将军在守城之时,曾作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仁只一端非无敌,丹若两观可言勇。
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勇烈将军,就将他这两句诗各取首之一字,在他战死之处,将这个巷子命名为仁丹巷。
先前,仁丹巷里有个勇烈将军庙,是后人为了祭祀此将军而造。
岁月更迁,时世变换,这勇烈将军庙除了庙前有一个石碑,尚记载着勇烈将军的事迹之外,余事皆已湮没。
多少年之后,提起勇烈将军,这枕河城中已少有人知道他当年的事迹。
只是,这个勇烈将军庙却留了下来。
只不过,这个庙改头换面,现在叫成了仁丹庙。
在这个庙里,寓居着一个不得志的读书人,名字叫做贾村言。
这人生得身材魁伟,相貌轩昂,饱读诗书,而且极有心机。
只是他时乖运蹇,落魄在这个仁丹庙之中,纵有满腹才华,却一时无法施展。
所谓玉在匣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贾村言处心积虑,也不过是在等待一个飞黄腾达的时机。
这一晚,他在外面卖文鬻字,刚收摊回来,正走到仁丹巷口,遇到了东门庆。
两人并没有深交,却也是彼此相识。
东门庆是个生意人,却是极敬重读书人。
而那贾村言又钦佩东门庆为人处事,极富机变,虽处在市井之中,却也算得上是红尘之中一等一人物。
他二个惺惺相惜,彼此者对对方极有好感。
东门庆见到贾村言背着包,拿着笔墨,一脸倦意,走上前来,一拱手,说道:“贾兄,幸会。”
贾村言见是东门庆向他问话,回礼说道:“原来是东门兄,幸会。天色已晚,不知兄将往哪里去?”
东门庆一指贾物显家的门楼,说道:“是贾老先生请我去小酌,若是贾兄无事,可一并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