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法师听八戒言有农家女送斋饭于其前而欲斋僧也,起面视之,果有农家女将罐携瓶已至前也。三藏法师礼之而言:“贫僧有礼,不知女菩萨自何方而来者?家在何方?又为何事而至此将斋僧也?想是菩萨许了汝之愿心故也?”若是悟空在此,其有火眼金睛自可识之。然三藏法师本是凡胎肉身,自是不识也。沙僧亦不识,八戒亦不识,只视彼果为斋僧者也。
三藏法师问而彼农家女子言之:“长老不知,小女子便在此山下住也。此山之名唤兽怕蛇惊。”八戒言:“好个怪名也,想此山必甚险恶,方得此名也。”彼女子方:“正因此因。小女子家中有父母两者,因好佛经而常诵之。父母年已长而无后,遂于佛前许下愿者,若可得后则必还愿也。后果得了便是小女子也。又得菩萨助而招得称心夫婿,便是人家也。”三藏法师又言之:“汝父母尚在,何斋僧之施汝自为也?抛头『露』面非『妇』人之当作,此似斋僧,汝夫自可作之。”此女子闻之而言:“长老实也不知,本非斋僧而至此,拿饮食将送于小女子之夫也。然于此见三长老,故生斋僧之念,祈长老纳之。”三藏法师又问之:“汝夫何在?”女子言之:“只在山下与庄客耕作也。此暑天甚热,父母不便远至此山中,而小女子又思夫或饥渴,故送此饮食。然见长老,忽已曾许之愿,请长老纳之,以还小女子父母之愿也。”
三藏法师见其言辞甚躬,且有诚心奉斋,然其终为忠厚之人,不愿纳之。何者,此女子言饭食是奉其夫者,长老若食之,则其夫无可食也,故长老辞而不纳,言:“多谢女菩萨之厚意诚心,然此斋饭实非贫僧之当食者。且请女菩萨送饭食至田,想汝夫必等之久矣。”女子言:“长老远来至此,想是不曾食得斋饭,且请食之,则小女子再整饭食,奉夫可也。”
三藏法师言之:“实不可食了,贫僧之大徒弟已摘果子去也,不久必还,吾等食果可也。”女子本是妖怪,以饮食将赚三藏法师也。见其只是不肯食,复劝而言之:“长老莫虑,小女子之夫,亦好善乐施者也,且常有斋僧之心。此饭食长老食之,纵小女子之夫知之,亦甚称其意也。”
三藏法师只是不食,然猪八戒早已饥肠难耐,其言之:“师父何辞者?此亦是这女子之一片诚心也,辞而不恭,何不食之?大师兄摘果子不知何时方归,若其至晚不还,待晚无食,岂非苦也?师父不食,吾将食之。”女子见八戒愿食,将罐并瓶俱放于前,八戒拿而欲食,三藏法师劝而不止,女子妖立于侧而暗窥之。
不想悟空已于此时摘得果子回,见八戒拿罐至口,将倾而食,视其罐中皆蛇蚁污秽,又见其旁又女妖立而窥伺之。三藏法师并猪八戒、沙僧皆不见之,独悟空可见之,皆因其有着火眼金睛也。悟空举棒将罐捣翻,又擎棒照定女妖打去。女妖不觉失『色』,将逃而未及,翻身跌倒。三藏法师拦前其前而言:“悟空,此是良善人家女子也,汝莫伤她。”悟空恨而叱女妖,又言于三藏法师:“师父好没眼力,此非凡人,实是妖怪也。”
三藏法师言:“悟空冤枉好人矣。此女子在山下住,将送饭于其夫食,然见吾等三人而将饭斋僧,实好人也。汝何言妖怪?若是妖怪,岂有斋僧之心乎?”悟空言:“师父凡胎,不识得妖怪之作也。吾于山中为王之往昔,也曾妆作多种模样,或为醉人,或为女『色』,若有『迷』者,自是入吾彀中,可将其食之矣。想师父见此女颜『色』甚好,可是师父动了凡心乎?若是有此心者,则吾三个自可在此作房架屋,成其好事,若何?”三藏法师闻而羞惭满面,不意悟空竟有此言者,无言可对也。
悟空自上前,将棒举起照定女子之顶击之,只听得这女子惨叫一声,翻身倒地,已无有生还之理。然此本是妖怪之脱身术也,此术唤作尸解之法,妖怪真身已离此还洞,而留假相以『惑』人也。三藏法师不知,只道悟空将一良善人家女子打死,甚是怨也,言之:“汝已为出家者,何行此凶事乎?良善女子汝不识之,只言其为妖怪也。一棒而击之,汝视其为何妖者?然已无命矣,此实汝之所作之孽也。”八戒亦不识女子为妖怪,亦以为悟空所伤者凡人也。且怨悟空将其罐捣翻而不得食,言之:“猴子又害人矣,好好女子汝自害其命,何其狠心。其本为奉斋尔,何言此妖怪乎?”
悟空将曾所捣翻之罐翻之,言:“师父,八戒,视此罐中为何物也。”三藏法师并猪八戒视之,罐中早蚁爬出,污秽之物也。八戒犹自不信,只言悟空作了障眼法,实是为脱其伤了这无辜女子之命之罪也。三藏法师见之,半信半疑,只是念佛不止,口中称:“阿弥陀佛,善哉也,善哉也。”八戒只觉肚中饥火难熬,又言:“师父莫信,彼惧汝念紧箍咒也,故而作此法糊弄师父。”三藏法师听之,甚觉有理,又见女子头破血流而倒于地,实恨悟空之擅伤无辜者,遂念起了紧箍咒。
悟空只觉头疼难忍,哀求三藏法师言之:“头疼,头疼,师父莫念,已知错矣。”三藏法师言:“汝这猴头甚是乖滑,纵言知错,亦须念咒以惩之。”悟空又求之而言:“停下,自是有话说。”三藏法师问:“还有何话可说?汝见命则伤,且是良善之人。吾僧家有慈悲之心,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此汝之心,实非吾之徒也。”又念不止。悟空言之:“师父再念,吾将离此而回山作大王也。”三藏法师言:“去则便去,吾何惧之。”悟空言之:“只未曾报得师父之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