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俱没想到顾谨此时能够拿出这等神药,姜云令先前不过是猜测顾谨兴许懂些医术,未成想竟是真的。
大贞固守三教九流之言,三姑六婆为人不齿,世家大族女子更是不会染指,女子怎可行医。可眼前之人不但做到了,还要凭此术救她父亲,也是救这朔北的数万百姓。
可见这多年来的局势和观念,是时候搬到一二了。
姜云令身为军师,素来是个洞若观火之人,这一刻,他心中却称奇数次。
既有顾好眠在侧,那军医也不敢再与顾谨频频顶撞,反倒是对那麻沸散甚感兴趣,从顾谨手中讨要过来左看了又看。
顾谨一会儿就要为顾疆元缝合伤口,身边还需要有个懂医术的人助力,眼下只有这军医能够帮得上忙,她为免军医分神,干脆开口言道:“这麻沸散的古方我亦知晓,军医若觉得对军营中伤重的将士有用,过会儿我可以抄录一份赠予军医,好拿去救治伤者。”
古方难得,又是陈相生苦心钻研出来的,军医没想过顾谨会这般大方,这张方子若是拿到汴梁城里去叫卖,便是万金也有人抢着要。
军医听得顾谨要将比方赠与自己,竟还不取分毫,当下答应的痛快,先前对顾谨的藐蔑之意顿时消散。
顾谨这话并非糊弄他,她先前并不知晓麻沸散在军营里会有多大的用处,但如今知晓了,自然是好钢用在刀刃上,医者仁心之语不假,能救人为何不救。
顾谨心中明了,那远在千里之外的陈相生也是这般作想的。
不多时便有元帅府的仆役备好了热水、湿帕、煮好的丝线、银针等物,顾谨做事仔细,事关顾疆元安危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又一一将这些东西检查过一遍,这才亲自将那丝线放到烧酒之中烧煮。
军医见顾谨已经准备妥当,便让身边的小药童沏了麻沸散入盏,服侍顾疆元饮下,此药效力极强,不过片刻功夫,顾疆元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得不再次感叹陈相生钻研能力极强。
一切准备就绪,顾谨也不敢再耽搁时候,起身就在顾疆元身边坐下,顾好眠上前小心心翼翼地解了他胸前缠绕着的绷带。
绷带一解,便露出触目惊心的一幕,顾谨顿时响起国舅李昌平胳膊上那一道蔓延至后心的疤痕、响起惠景和脸上那不合时宜的伤痕,忽然觉得眼前景象才真的算是触目惊心。
顾疆元胸口有数道纵横的伤口,瞧着像是圭氏之人所用的弯刀所致,每一道伤口都深可露骨。许是伤了多日都没能愈合,又常常用银针镇着经脉,伤口处已经见了红肿,顾谨若晚来两日,必然化脓。
这等伤势,还想要靠着她爹爹自己愈合吗!
顾谨心中这般想,嘴上却没再多言,知道这些都是前话,眼下要做的才是要紧事。
她闭了闭眸子,将医书中所记载的缝合伤口之法又细细回想了一遍。
不过片刻功夫,少女睁了眸子。
她用温水浸了湿帕,敷在顾疆元的伤口上将原本已经干涸却起不到止血效果的创伤药尽数化开,待湿帕拿开,便露出红肿的血肉来,并有鲜血涌出来。
顾谨皱了皱眉,急唤冷山。
冷山远远地就闻见了血腥味,不需顾谨言明也知道是顾疆元的伤口又裂开了,他上前两步,在顾疆元胸前几处大学上点了几下,血流顿止。
顾谨兄妹颇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等时候,就算是顾好眠都不能有十足十的把握找准顾疆元止血的穴位,也亏得有冷山在此。
点穴止血与银针止血的原理相同,不可持续太多时候,顾谨便加快了速度。
她起身到桌案前用烧酒净手,又取了棉花纱布沾取烧酒,顾疆元在麻沸散的功效下已经昏睡,她便大大方方用沾了烧酒的棉花擦拭顾疆元的伤口。
估摸着军医已经将此法看在眼里,顾谨便将清理伤口之事交由军来办,自己又到桌前取了银针掰弯。
二人配合行进,速度确是快了不少。
待军医用棉花清理完了顾疆元的伤口,顾谨已经将镊子和弯针都放到火上烤完了,她又沾了烧酒将之略擦,而后穿针引线,便闪身到了床前。
除却端了水盆出去换水的那个小药童,屋里四人:军医、顾好眠、冷山、姜云令皆目不转睛,不敢放过顾谨一丝一毫的动作。
这是惊天之举,错过了便会此生遗憾。
桌上地上都散落着擦拭血迹的棉花和纱布,混合着烧酒的味道很是刺鼻,几人却恍若不知,皆屏气凝神,同去看床榻之上。
顾谨亦不再多言,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为顾疆元缝合伤口上。
她抬手,弯针穿过血肉,身旁的军医微微一颤。
顾谨不觉,只顾手上动作,将那弯针用镊子夹了,仿佛真就是在布帛之上绣花一般,只那弯针从顾疆元的皮肉中扯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针血迹,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顾谨将弯针扯出以后未着急入第二针,而是轻轻一扯,那丝线便竟伤口对合了起来,她手腕一转,这丝线便绕做一结,眼看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变得不那么骇人了。
第一针缝合的很是顺利,万事开头难,再往后便容易的多,顾谨失了刚开始的颤颤巍巍和心有余悸,这弯针使起来也变得游刃有余。
纵然如此,这一番动作还是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期间一切顺利,除了缝合伤口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何氏和顾湘的声音。
那小医童来来回回出去换水洗帕,看样子是这母女俩得知了顾谨在为顾疆元治伤之事,着急忙慌赶过来看。
顾谨自然不愿这时候被她们闯进来捣乱,只吩咐了冷山出门拦着,只要别让她们进来就行。
冷山对此事很是在行,无需多言些什么,只要那张冷落冰霜的脸往门口一笑,何氏母女便噤了声儿。
屋里得了安静,顾谨便更能专心,直到最后一根丝线结扣被系好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