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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又把满是疲倦的脸放低,枕回地上。他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张丰毅据说是准备用来勒死他的那条小腿。

虽说被人用胫骨压迫气管而死,确实是种奇怪的死法。但对他来说也算不错的结局,反正他很早以前就想自杀了。

张丰毅心里反而挺忐忑的,他没想到那个人真能被他唬住。

虽然他的想法在理论上确实是有可能的,但是成功的概率未免太低,而且也没人用过这么奇特的杀人方法。

他又试着抻了抻背后的手铐,内心又是烦躁又是不安。

…我的手如果没被铐上,行动起来要方便得多。现今的状况下,他要是真与我拼死拼活,他哪怕身体素质再差,我也难保全身而退。

“继续讲下去,但尽量说重点,你是怎么杀掉负责照护你的女研究生的。”

“除此之外,你身上有没有手铐的钥匙,如果有的话就扔出来。”

那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张丰毅的脚边,一阵默然,好似已经放弃抵抗。他没有作回答,他身上并没有手铐的钥匙。

不知过了多久,他用颇为沉重、仿佛回忆久远往事般的口吻回答道:

“提到负责照护我的女研究生,我估计徐院长当初肯定以为她是个善待病人、乐观而善良的心理咨询师。其实她进来以后,大家都这么认为。”

“她长得很漂亮,总是一副很温柔、很耐心的样子,待人接物也非常得体、有礼貌,令人不自觉地就想去接触她。我最初也和他们一样,对她特别有好感。”

“在更换心理咨询师之前,我跟我原来的心理医生谈过好几次,我想请求出院。但他给出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的,所以我就跟她又提了这回事。她竟然笑着同意了,并承诺她离开前就会放我出院。”

“我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心想她绝对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精神病医生,心想我终于能回到日思夜想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结果,后来发生的事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

“当时和我一起被徐院长交付到她手中的病人还有四个。尽管她对待其他病人时,也是一样认真地在倾听他们的意见,讲话态度亲切而不失涵养。”

“但我能感觉出来,当她面对我时,却好像有另一种滋味夹杂其中。”

“当她听到我那些几乎无人能懂的艰深理论和要为城市创造未来的凌云壮志,她竟然嫣然一笑,迫切地要求我说下去。”

“老实说,她是除我的同事外唯一对这整个项目表现出浓厚兴趣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外行人。”

“与其他病人不同,他们和我的临时咨询师谈话时,总是一方讲话,而另一方倾听。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可以谈得很投机。我给她讲我的梦想,她则向我讲述她曾经所经受的伤害。”

“我听她述说的时候,穿着拘束衣、活像个大型黄色玩偶的我,居然能真切地体会到她的悲伤。”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来以前的日子,思考我们为什么会聊得那么投机的原因。那时我才发现,大概是因为我们两个实在太像了。”

“虽然她外表阳光,似乎总是积极地在为她的病人排忧解难。可实际上,她根本不快乐,相反,她的心灵和我的一样黑暗。我们完全看不到什么常人所谓的希望、人生、未来。

“她也有着不幸的过往,曾经被前男友抛弃过。”

“她家里有一个不懂事的、老爱闯祸的弟弟,和一个极端自私的母亲。”

“她告诉我,她每天白天要接待不同的病人,解决他们各种棘手的心理问题,夜晚熬夜学习,还要时刻忍受着她的家庭对她的非难。她有时觉得,自己真的活得很累。”

“我也一样,我的研究项目没有资金扶持,没有前辈指导,展开研究就意味着倒贴。”

“因为相同的失败经历,所以我们有时能一直聊到深夜,我们之间简直有说不完的话题。”

“当然,她与其他病人也会进行例行公事的谈话。”

“而能证明她对我的情感远超对其他病人的是,她在和我谈心前,总是会为我解开拘束衣的纽扣。”

“她说,尘世对我们灵魂的禁锢已经够多的了,怎么能让身体再多一层枷锁。唯有身体自由,灵魂才可能解脱。”

“看样子,我们都很信任彼此。”

“直到有一天,也就是她死的那天,她给我分享了她的一个特殊爱好,其实应该算是她的秘密。”

“那天,在咨询室昏暗的灯光申,她压低声音对我说,声音显得既温婉又柔弱。她说她在忙碌之余喜欢解剖小动物,特别是活的那种。”

“因为她的专业是心理学,所以我猜她在解剖领域上其实是自学成才。”

“倒也不用自学多少,她只是喜欢小心翼翼地剖开那些可爱小生命的胸膛,然后把它们的心脏完整地、用小镊子夹着取出来。她说,当剖开它们细小如鱼刺般的肋骨,血红的肌肉下瞬间露出那一颗豆粒大小的心脏时,她会感到一种由衷的轻松感和愉悦感,仿佛所有的重担都被卸下、灵魂离体而去。谁能想到,这些可爱生命的心原来是这般模样,玲珑而巧妙。”

“从那一天起,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我没想到这样一个心地善良、能和我无话不谈的可怜女孩,竟然有严重的虐待动物倾向。

要知道,我是以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身份进入徐院长的精神病院的,我来那里是希望解决我的精神问题,重新回归社会的。可我没想到,为我提供咨询的医生本身就有心理问题。”

“她向我描述那种在她眼中妙不可言的感觉时,面色兴奋,两颊绯红。而站在她对面的我只觉得无比的寒冷,全身如坠冰窟。”

“我猛然间意识到这世上那些所谓的正常人,其实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有些阴暗之处,有些肮脏、恶心、古怪的癖好,而那恰恰正是使他们得以释放压力、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动力。他们从中能够得到别人难以想象的乐趣。”

“这时,她欣喜地微笑,把她解剖动物时最喜爱的手术刀从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摸了出来,递到我面前。她要把她最珍视的物品送给我,用它代表我们之间的情谊。”

“我记得,我站在她对面,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是疯子,我也许才是唯一幸免于难的正常人。”

“我不是精神病,他们才是。我是所有人中唯一清醒的那个。”

“我的工作经历使我认识到他们目光的短浅,她的教训教给我他们本就无药可医,也不必去医。”

“所以我下定决心,为了拯救我深爱的城市,我要先毁了它。只有杀光所有那些自私自利、灵魂无比阴暗而龌龊的人,我视作母亲的城市才能从废墟之中获得拯救。”

“我不再顾忌我的幻听,从那时起,我相信我脑中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才是存在于我潜意识里的真实愿望。我甚至想,也许它来自不可言说的苍穹之上。”

“我不再抗拒,开始仔细聆听它,让我的身体真正意义上跟随心的意愿去行动。那个声音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呼唤,他命令我:要杀了你面前的人,她也是你的障碍。”

“我于是接过她的手术刀,向她询问道:怎么做,才能在杀死一个人的同时,不留下任何痕迹,特别是血迹。”

“她当时看起来很疑惑,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问她这个问题。她皱了皱眉头,又旋即释然,露出天真到足以迷惑别人的笑容。”

“她回答我:人的身体结构和小白鼠的差不多,相似度在90%以上。我有时嫌杀死小白鼠弄脏地板,电击致死又实在缺乏趣味,就从小白鼠的锁骨中央下刀,我会用手术刀豁开它的甲状腺垂体,拨离周边的静脉血管,找到它的气管。只要动作轻柔,下手稳一点,仅切断气管并不会流出大量的血液。”

“之后我就用她总结出的方法,用她送我的手术刀,又稳又准地将刀片插进她的脖子里,把她一刀杀了。”

“你仅说对了一半,钥匙不是她给我的,事实上是我在她的衣服口袋里找到的。我知道她有时候会从医院外出去市里,故而在她的口袋里找到钥匙对我来说并不是太意外的事。”

“后面的事情,我想你既然能一路追踪我到这里,肯定也都知道答案了吧。”

张丰毅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那个人讲完以后,停顿了一下,语气由平静重又变为异常的认真和激动,他说:

“你不必动手杀我,常人无比畏惧的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种归宿。被别人杀死的感觉一定不好,时候到了,我会亲手掐死自己的,不劳你费心。若我执意抵抗,你也未必能活下来。”

张丰毅比他更明白,他尽量忍耐下亲自了断那个人性命的冲动。

尽管他清楚眼前的男人就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由他而死的市民或许已经超过了四位数。但是那个人说的对,假若他真的执意抵抗、宁死不屈,手被铐上的张丰毅未必能杀了他,说不定还要搭上他的命。

那个人束手待毙的主要原因是他的求生欲望微乎其微,远不及张丰毅之万一。

或者说,他本身就有求死之心。

“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们一路调查而来,比谁都更了解我犯下的罪恶。所以别看你表面上镇定自若,你其实比谁都想杀了我。”

“但我想你们可能忽略了一点,那我就有必要提醒一句,我怎么会亲自毁灭偌大一座一线城市,我的能力毕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