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无边,袅袅青烟如袖,轻柔的抚过后山的一处颓破院墙。院子上三个血红的大字:红殷阁,泛出阴森苍凉的光。
僵尸先生,从门内跳出来,仰着头,望向她。
田橙半侧身,回首,看向身后端庄肃宁的云老夫人。
“贱人!你既然死了,干嘛还要回来?”
田橙转过身,笑吟吟的道,“我想夫人了,就回来看看。夫人看见我不惊喜吗?”
惊喜的云老夫人咬着牙冷笑,“贱人!既然你死了都不想走,就别怪我让你魂飞魄散了!”
田橙阴森的瞪着她。
云老夫人自怀里取出一个法器,对着田橙阴阴的笑。
“轰”的一声,如烟花盛放。
田橙突然觉得她身子亦如烟花炸开,颠若浮柳,轻如青烟。然后一头砸进了僵尸体内。
田橙,“......”
僵尸,“......”
女鬼却依然艳艳绝色的立在老夫人身前,脸上犹自带着倾国倾城的笑。
老夫人惊怒的瞪着她,“你,你......”
女鬼嘲讽的道,“你难道不知我与小鬼血脉相连,你养小鬼,就是养我吗?”
她突然全身都漫出血来,面目狰狞的瞪着云老夫人,“你这恶妇,害死了我,竟然还拿我的孩儿养小鬼,我要活剥了你的皮,生啖了你的肉,让你们云家事事都痛苦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像铁器互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肉跳的声音。
然后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愤怒。
四周不知何时陷入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血液四面八方而来,呼吸里尽是瘆人的血腥味和死人的腐臭味。
血液汇集成河,无边无际的漫上来。
田橙觉得她要死了,被自己的身体给淹死。
但是能不能,别死在僵尸的身体里。
再睁开眼时,田橙发现她在一处曲径通幽的院外,一轮圆而大的皎月里,一块赤红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红殷阁,跃然眼前。
田橙推开门。漆得深黑油亮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惊扰了岁月的风,铺开了许多年光阴的轴,在冷白的月辉下,掀开了葳蕤秘辛的一角。
丰神俊逸的中年男人,温柔的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抚摸一个巨大的箱子。脸上的神情喜悦、满足、痛苦、挣扎、不安、恐惧,悔恨,不一而足。
他抬起头,复杂的眼睛穿透时空射过来。
田橙怔了怔,这个人他认识。是许多年之前云锦山庄的老庄主田继贤。
许多年前,田继贤与田伯笏常有生意往来。她也是那时候,认识的云络,从此一颗真心错付。
田继贤却似没看见她一般,脸上的神情渐变坚定。
田继贤轻轻拉开箱子,露出里面蜷缩的睡着的绝美女子。
田继贤脸上露出心愿得偿的微笑,仿佛看到稀世珍宝般,所有的不确定,都变成了肯定。
他轻柔的抱起女子。
女子眉心微蹙,仿佛做了不好的梦。
田继贤温柔的吻开她轻蹙的眉头,将她放到床上。
鸳鸯戏水的艳红大床,女子以绝美的姿态睡美人般静谧的睡着,仿佛一朵任人釆撷的花儿,对他张开了邀请的手。
她脸上的恐惧绝望,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子,刺得他隐隐的疼。他心中某根恐惧的弦莫名崩了一下,他几乎想也不想的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岐王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在这里!你还是死了那条心!”
女子抬起头,脸上的惊恐变得愤怒,她尖声哭道,“阿城一定会找到我的!他会杀了你,你这个魔鬼,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会带我离开这个地狱!你会不得好死的!”
他吩咐几个丫鬟婆子照顾好殷夫人。
走到无人处时,他很很甩了自己两巴掌。
女鬼殷歌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
岐王不会找到她,他辛苦谋划了几年,以有心算无心,又怎么可能被寻到破绽。
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她已是蒲柳之姿,又怎么配得上高贵纯洁的岐王妃呢?
可人总是奢望,哪怕看他一眼也好,还有阿衍。那个孩子,她都没能抱一抱。
她看见馥郁芬芳的荷花池,是田继贤命人给她挖的。
她记得初见岐王,就是在这样的荷花池。
她翩然起舞,如一只舞动的精灵。
岐王之后,是隐在阴影里,面色晦暗的云继贤。
她突然发现,她和岐王的所有记忆里,都有他像幽灵一样隐在阴暗的角落,无声无息的诡异的盯着,时不时射出冰冷淬毒的箭。
她又舞起来。
带着记忆之殇,欲望之缰,命运之锁,倾城的舞起来。
一颗树后,云继贤忘情的盯着她,
殷歌似有所觉的抬起头,就对上云继贤痴迷的眼。
她的心突然一颤,舞步就乱了。恐惧和绝望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
她一头扎进冰冷的荷花池里。
她想,她就要死了。远离这污垢腐朽的一生。
可是她没死,云继贤全身颤抖的压她的心脏给她渡气,硬生生将她拽了回来。
从此,她失去出门的机会。
屋里的锐器都被收拾干净,连剪刀也没留一把。她就像一只被折了双翼的鸟,关进华丽的膏粱锦绣里,日复一日,不得解脱。
云继贤日日宿在她房里。他对她极尽温柔,但再温柔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渐渐的,她连话也不想说了。行将就木得就像一个死人。
直到,她被诊出有了身孕。
在云继贤带着医生转身的刹那,她抓起一个木制的花瓶用力砸向自己肚子。
幸亏被个洒扫婆子发现了。
从此,她身边再不敢离开人。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婆子,时时刻刻监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