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寒冷的时候,天上落了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看起来有些落寞寂寥,凭添了的几分萧索之景。
前往雍州的路上,一辆马车在林中小路上缓缓前进,后面跟随着十几个骑马的侍卫。
沈辞两手被麻绳缚着,绑在行进的马车后面,跟随着跑,额头满是冷汗,眼眶血红涣散,面色发白,身上刚换的素衣,隐隐见血。
一声阿霄,一声少主,两百鞭子,一个时辰抽完,片刻也不给沈辞喘息的时间,就开始赶路了。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沈辞满身鞭痕,像是被数以万计的小虫子啃咬一般,刺疼的厉害,气力透支,撑着一口气被拉着向前跑。
他知道现在的上官霄不会留情,却也没想到,他连第一次的折磨都承受不住。
可想而知,以前上官霄对他是留着余地的,但现在都被自己亲手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沈辞分不出心神细想,喉咙被冷空气割裂,干哑涩疼的厉害,跟着跑了十几里地,身体素质再好,也要到达上限。
更何况刚刚受完刑,这会儿走过的地面上都沾染了点点殷红的血迹,显得狰狞可怖。
粗重的喘息声响彻耳边,沈辞被牵拉着跟上,步伐踉跄,眼前的景物模糊乱晃,旋转不定。
两只坠着铁镯子的手腕被麻绳磨的发红渗血,胳膊肩膀处扯的生疼。
口渴。疲累。疼痛。
沈辞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里都看不到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拎出来的,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脸颊掉落在地。
马车内。
上官霄端坐其内,眼眸冷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练武之人耳力过人,有些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到。
只是,他无视,不管,无所谓。
心疼吗?
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上官霄平放于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昭示着主人不平的心绪。
受了两百鞭,拖着伤体跑了十几里地,他是要弄死沈辞吗?
上官霄闭眼,将心中纷乱嘈杂的思绪强行压下。
马车外,沈辞眸色吃疼,咬牙忍痛,嘴角沁出了血液。
路途两边的树木飞快后退,脚步愈发沉重,溅起纷飞的灰尘。
沈辞扬起满是汗水的瘦削脸颊,遥遥向前看了一眼,腿脚一顿,身子一歪,彻底失去了力气。
马车依旧向前行进,沈辞的胳膊被粗糙的麻绳牵引着,拖动在泥土地上行进。
衣衫接触到锋利的石子,直接划破,本来就穿的就薄,布料撕扯烂,皮肉被石子割裂,血肉模糊。
上官霄膝盖上的手指猛颤一下,却又被生生扼住,神色绷紧。
沈辞脸白的像是个死人,却还在苟延残喘,胳膊快要断掉,身体如同破布烂条被扔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像是过了几个时辰那般长。
“停下休息一会儿,再赶路。”上官霄拂开一边的帘子,对外面赶马车的侍卫说话。
沈辞终于得以喘息的机会,被拖拉了一路的破碎的身体终于停下,衣衫满是污血,烂的不能看,像是死了一般躺在地上,胸膛的起伏微弱。
成木,成林二人下马把沈辞手腕上几乎嵌进血肉里的麻绳解开,把人抬到树边,遵着主子的命令,在面前的血人旁边,放了一个水囊和一张薄饼。
成木多看了一眼,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耳边捕捉到一声低微的轻语。
“谢谢。”
沈辞眼皮上都是血迹,闭着眼眸,身体的气力透支到极致,干裂的嘴唇微动。
成木顿了一下,回了句,“保重。”
沈辞似乎是笑了,但是弧度很浅,看不出来。
成木,成林,很快离开了。
上官霄就在马车上里休息,没有出来。
沈辞歇了一会儿,忍着身子各处密密麻麻的细针般的刺疼,撑着身体坐直了,伸出一只无力的手臂,把一旁的水囊拿起来,费力的拧了半天,才打开,胳膊酸麻颤抖着举起来喝水。
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地遇到甘霖,一壶水就这样喝没了。
中间休息的时间格外久。
沈辞随意在本就不干净的衣服上抹了抹手掌心的血迹,举着满是伤痕,酸乏的胳膊,拿着薄饼就吃。
下一个驿站离这里还有点距离,不多吃点,他根本撑不住。
薄饼很干,咬起来咯的人本就撕裂的喉咙疼的更狠,沈辞没管,只是一口一口的啃着吞咽进肚子里。
身体的疼痛还未止息,沈辞把嘴里的饼咽下去,低低的闭眼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吃。
远在马车里面的人,浅浅掀开帘子,朝一棵树旁的人看过去,神情莫测,很快又扭开了眼。
很多时候,沈辞都在回想与上官霄在一起的岁月,那五年,像是他偷来的,何其的珍贵,每一幕画面,光是想起来,都让沈辞不自觉的嘴角抿起笑。
上官霄是一个好少主,好哥哥,也是个无可挑剔的恋人。
阿霄宠爱他,纵容他,给了他绝对的信任与支持,只是他辜负了对方的一片真心。
沈辞曾畏惧他,信任他,但唯独没有恨过他。
上官霄已经给了自己最美好的回忆,现在的苦难,全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谎言编织成的自己,怎么配得到上官霄的爱?
他不配。
如果他们之间注定了有一个人会死,那沈辞只希望上官霄能好好活着。
沈辞闭着眼,靠坐在树下,雪花落在眼角,似乎化成了水,融解开了脸颊上的血液,血水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上官霄下了马车,被天空上,弥漫落下的雪花,吸引了视线,他抬眸望去,眸光微顿。
天空一片雪白,树林披上了一层银色外衣,显得空冷孤寂。
沈辞没撑住,靠在树旁,昏了过去,坐着的位置被身体上渗出的血液染红,最后被大雪覆盖,遮掩住了那一抹红艳色,好像树下的这个人只是睡着了。
上官霄立在远处,遥遥望着沈辞沉静的睡颜,像是失去了生息,心脏克制不住的闷疼不止。
死,这个字眼太残酷了。
他不会让沈辞离开他的,哪怕此生他们都将这么互相折磨下去,沈辞的命,也得紧紧握在他的手里。
“阿霄,如果一个人说过很多谎,他能被原谅吗?”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谎话了。”
“就……一些说不出的,但是他也不想说谎……”
“小辞,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讲,天大的事都有少主扛着,你只管开心的玩。”
“少主……”
“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