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身体一僵，本就是奢望，现在听到这话，他不该失望的。
可内心还是涌起些无力呢。
心里想要出言相劝，但话却已然出口。
“是，陛下！”
从乾清宫走出，外面春日暖阳，照在宁远身上，却驱不尽他心中寒意。
“总管。”冯和凑近。
“冯和，你知咱家是什么时候入皇家的吗？”
“总管应是武治二年入的宫中，而后在武治十三年入的陛下府中，其后三十七年都追随陛下左右。”
宁远是宫里的大太监，是启明皇帝最为信任之人，他的过往冯和等人自然熟记在心中。
“是呀，四十九年了。”宁远感慨道：“当年家中贫苦，又逢战乱，我双亲为了让我活命，跪求当时传命宁海府的一太监，将我送入宫中。”
冯和稍稍沉默，随即多嘴道：“据说总管你和宁家还是同族。”
宁远点头，脑海中出现当时最为意气的少年郎。
血甲红鬃马，黑金盘龙枪，少年豪情天纵，却也敌不过那阴谲伎俩，只能在多年之后，悲歌于他人不见之处。
“是呀。”
“宁家……！”
宁远朝外走去，那明亮的光照去他心中阴暗。
“宁家不该出现祸国之辈！”
……
天下人目光齐聚萧立渊所在，大周太子死，大周犹可稳固。
若萧立渊再亡……天倾之势谁能挽？
苏复解下腰间似碎兵的金背刀，他的秘密换来了杨家和皇室宗亲的默认，但这把金背刀还是被太平公主当成杨绮南的嫁妆予以送回。
苏复除了护身匕首外，再也没有使过它物，索性便将其留了下来。
直至这漠北战场之上。
“少主，机不可失呀！”章平道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相劝，他什么都考虑清楚了，唯独没想到苏复会拒绝。
“我不是你们的少主。”
“我叫苏复！”苏复再次拒绝，看着章平道的目光不由有些怜悯。
辛苦一生，忍辱负重下寄予厚望之人，却不是他想象中人了！
“少主！”
苏复挥手止声，看向赶来的烟玲珑和最后低着头的叶天韵，若不是烟玲珑来，今日他不可能再见章平道。
“烟……姨，你若愿意，就留在军中吧。”
“只等爷爷……萧丞相到，我便抽身离开大周。”
“有萧丞相在，往后可以给你们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的。”
烟玲珑摇头拒绝，她并不需要什么身份了，她心中执念已消，她虽然惊讶苏复放弃这等机会，但她却并不会劝苏复什么。
当年承和太子就是被人裹胁，以至于和武治皇帝反目，最后成了一场天家悲剧。
这皇室，这皇位太磨人性。
大周两百多年，十七任皇帝，真正算光明者，也就武治和文德两帝罢了。
“不用了。”烟玲珑拉过低着头的叶天韵，扶起叶天韵的头道：“复儿，你还记得天韵吗？”
苏复皱眉，从江南府离开后，在丰京相见那一次，他便感觉自己面对叶天韵时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只要两人一靠近，他便生怜惜。
叶天韵没有戏台之上的伪装，但眉眼间之风情却与其天生割裂感。
一道垂发俯身的身影在脑海中快速清晰。
“是你！”
苏复目光锐利几分，声音中带上不少杀意道：“洪湖之上的人是你们？”
叶天韵面色一变，柔弱之意凸显，双目粼粼下，虽是男装，却尽显女子风情。
“是老夫引慕容博远出手的。”
苏复快速想起江南府那个被其妻意外所杀的县丞，他哪里还不明白，原来这争龙道早已和自己接触过。
“我今日不杀你。”
“但……下次相见！”苏复冷冷道：“休怪我绝情！”
洪湖之上那随行的军士，那耗尽一切助他活命之人，那些迄今仍未找到尸体之人，苏复可不敢忘。
若不是自己弄出的青霉素，随行之人除了刁得胜及其随行的两人外，怕再无人能活。
这可都是仇！
“复儿！”烟玲珑出声，将叶天韵束起的头发解去。
她就像一个淳淳长者，将苏复紧缩的手往外拉，而后将叶天韵的手放在他手中。
“天韵为你侍女，你们同服连心丸。”
“已经难分，你若走，就带天韵一起走吧！”
苏复可以拒绝的，烟玲珑的实力并不如他。
可看着叶天韵，他心中千般拒绝的话，却都说不出来。
他的记忆已经清晰，知晓在那山神庙中，他和叶天韵做过何事，脑海中夜夜相思之人是何者。
“我决定不了。”
“但我会让束楚她看一看。”
四年所思之人陡然清晰，那相触时心底莫名的圆满感，终于还是让苏复松了口。
烟玲珑含笑，将落寞模样的章平道往外拉扯，他们的使命结束了。
没有什么比苏复觉得幸福，对……承和太子更有交代了。
至于皇孙……他大错特错了！
“少主，希望你不要恨我们。”
“不要！”
章平道余声留荡，苏复却没有放在心上，他能放其一命，已经是他承原身情了。
“叶大……天韵，你暂时留在我身边吧。”
“再有半月……爷爷他到了，我就可以走了！”
苏复没有松开叶天韵的手，二者间气氛虽然尴尬，但身体却都对彼此诚实。
“是，公子！”
……
蜿蜒大军过处，便成一片祥和所在。
从丰京起，至宁海府宁安郡前，一道素袍身影在所有人注视之下，走至压手止戈的萧立渊身前。
“你快死了。”绝心道人声音依旧冷漠。
“你是想提醒我不要再走了吗？”萧立渊伸出手，毫无疑问，得到的依旧是拒绝。
绝心道人深深看了萧立渊一眼，好似要将他笑的样子印在脑海之中。
青年，壮年，暮年！
“我等你死！”
绝心道人离去了，但萧立渊笑得更开心了。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萧立渊扬手，蜿蜒的大军继续往前而去。
在萧立渊身旁，骆钧的官袍好似因为旅途染上尘埃，遮掩了其光彩，在其低下的头上，一张脸已尽是挣扎。
及出宁安郡，一个白衣身影旁，一只青毛金尾的狼并立，随即便是一支面容各异，但却披着不合身的军队出现。
在宁海府外，在前线胶着之时。
在天下人都以为漠北，西域联军被苏复压在燕山脚下时。
天域雪山之主，闻人纵横带着漠北狼皇，领着一支军队……伏杀大周丞相！
“萧丞相。”闻人纵横凝声成线，将自己声音清晰地送入萧立渊耳中。
“还请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