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站起身,从旁边桌上的茶壶中倒下半杯清水,用丝巾沾水往屠百媚身上轻轻擦拭着。
都是女人,她明白女人对于“干净”,“体面”四字的在乎。
哪怕此刻的屠百媚是如此的不堪。
“山鸡手下有百鸟,谁能说它不为凤?”
“你和我最大的不同,就是胆子太小,眼界太窄。”
“这十多年来,你屠家声名愈盛,是勾家等六族仰仗你们与那人攀上关系。”
“可十七年的时间里,你们只学会了依附,争宠,讨好,沉迷在勾自守给你编织的美梦中。”
“你落得现在结果,并不算意外!”
屠百媚眼光复杂,感受着张薇擦拭自己身体,滑动伤口时带来的疼痛,她咬牙以沉默相对。
她不是屠千娇,她是有孩子的,她以为孩子会成为她的依仗,会让勾自守给她几分尊重。
可如今看来,并没有任何用处。
对一个彻底失意,被他人抛弃,走向死亡的男人来说,只有凌辱他人,才能让他的心稍稍平静些。
“让我孩子活下去,离开宁海府……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给你我知道的一切!”
屠百媚屈服了,在勾自守虐待她时,她求饶过,她也将错误往张薇身上归咎过。
勾家的那些附属家族藏身的地方,只有勾家高层知晓,能如此精准的将那些人抓获,送到苏复手中。
必然是有人做内应的。
只是可是,因为她和卜仁等人走得近,所以她便被勾自守定为那个出卖他的人。
可屠百媚清楚,她没有!
张薇身体微顿,将已经脏了的茶水随意往地上一洒,然后又倒了一杯后,愈发仔细的为屠百媚擦拭起来。
“说吧,这个承诺我还是可以给你的。”
“我会让他们读书习字,让他们嫁娶生子,让他们……当个以愉悦自己为目标的人。”
屠百媚眼中升起些许光亮,她没想过报复勾自守,哪怕她知道张薇有这个能力。
被当做棋子摆弄多年,在勾自守身边讨好多年,最让她舍不得的,只有那一双儿女。
她看着张薇的眼睛,她知道,张薇不会骗她的。
“当初我们七个来宁海府,都是卓家二房卓修德的安排,是他让卜仁在宁海府给我们七人安排身份文书,以他为诱饵,让我们五个分别嫁给夫……勾自守等人。”
“而屠良骥则是走入仕途,为卓家与其它家之间的交易做掩护。”
说着,说着,屠百媚慢慢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宁家小姐会嫁给齐扶京,是因为卜家小姐要求其至悯恩寺中祈福,当时在悯恩寺中,那卜家小姐故意安排宁家小姐与那齐扶京碰面,让两人先行熟悉。”
“第二日离寺之时,天倾大雨,在卜仁等人的安排下,回城的山路上发生山洪,让齐扶京行了一出舍身救美人的戏码。”
“后……不知为何,那齐扶京好似对宁家小姐的喜好如数家珍,什么事都做到了她心头之上。”
“一来二去,在卜仁等人的掩护下,齐扶京那浪荡子得了个机会,污了宁家小姐的身子,所以才有后面定方侯逼齐扶京休妻一事发生。”
张薇对当年那场山洪是有印象的,因为宁定方为此出动了血煞军,将那被毁的山路在一天之内就挖出一条安全通道来。
而其后之事,除了齐扶京先骗了宁月曦身子的事她不知晓外,其它的事并不算什么秘密。
张薇知道,屠百媚是想以此,将宁月曦身死之事一一说来,所以并没有打乱屠百媚的回忆。
“后来,宁家小姐与那齐扶京成亲,两人过了一年多的安生日子,我本以为,卓家是想将宁家拉入我们之中,却不曾想,再听到宁家小姐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
张薇皱眉,出言打断了下。
“宁月曦的死,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屠百媚面带痛苦地摇头一笑,轻微的擦拭都足以让她倍感痛楚,何况这两日来勾自守的非人折磨。
“这种事,我们这种人又怎么可能知晓呢?”
屠百媚话音一落,却又说出另一件让张薇惊喜之事。
“当初……卓家曾经交给了我们一些东西,说是只要陈家与齐家以任何借口掩饰宁家小姐的死,便让我们想法将这些东西交到定方侯手中。”
“什么东西?”张薇着急问道。
屠百媚眼中闪过些许疑惑,但还是说了出来。
“是陈家与齐家在宁海府的一些施政手段,以及一些……外府之人的身份履历。”
“还有一块碎掉的金牌,上面刻着半个‘升’字?”
张薇笑意泛起,确定道:“这些外府之人的身份履历,是当年陈,齐两家,及被这两家牵连的那些大小官员是吧!”
屠百媚点了点头,她们虽然没有证据,但心里都明白,宁家小姐的死必然不是如陈,齐两家所说的意外。
而定方侯为陈,齐两家编织的罪名,也一定不是无中生有。
但关键就在……没有证据!
所以定方侯只要忍不下这口怒气,那陈,齐两家必亡,这宁海府归化之功必功亏一篑。
所以才有这十七年来,宁海府一众世家豪族的“好日子”。
“这些东西你有留下些什么吗?”张薇停下手,看着干净许多的屠百媚问道。
“我留下了一角那碎裂的令牌,而屠良骥他们各自记下了一份名单。”
说着,屠百媚看向地上,那散落一地的衣物上落着的一支金钗。
“那金钗之上的垂饰,就是我从当年那令牌之上所得,这么些年来……从不曾离身!”
张薇眼中升起些许讶然,看着屠百媚,想来最开始的时候,她们也不是如这些年来的“安分守己”,也想着为自己谋条后路。
只是可惜,甜言蜜语和奢华生活的腐蚀下,她们也失了那份警戒之心。
张薇没有急着去捡起那金钗,反而带着些老友聊天的意味道:“继续说吧。”
“说说后面的事。”
屠百媚点了点头,她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毕竟那事之后,她就彻底成为了连通卜,郝等另外五家之人的一个通道,后面的事多是屠良骥负责,他们并没有参与其中。
她所知道的不过是一些简单的金钱往来之事罢了。
小半个时辰后,屠百媚停下,直直地看着张薇,眼中满是释然道:“谢谢!”
“谢谢你还愿意听我后面的废话。”
张薇放下丝巾,看着穿戴整齐,除了那苍白含痛的脸外,如往日一般美艳的屠百媚。
衷心道:“你真的很漂亮。”
屠百媚含笑,没有在意张薇伸至自己脖子处的纤细手掌,记忆中回到了她的小时候。
那时候她以为那些老鸨,龟公说她漂亮是夸她,直到后面她母亲暗自垂泪她才明白。
原来漂亮的女人,生长在不合适的地方,只会是一种苦难呢!
窒息感将屠百媚渐渐侵蚀,想着离开母亲身边时,她那人尽可夫的母亲,不舍与希望并有的眼神。
屠百媚看着张薇,艰难道:“我不叫屠百媚,我是……苏怀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