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然下了床，上前走了几步，亲昵地套上小陈的胳膊，“陈姐，你用的什么肥皂，好香啊！”
“李哥从外地带回来的，就昨晚洗澡用了一下，这味道是很好闻，还是你们大申海的牌子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秋火明提着暖水瓶跟在她们身后。
何六从床上睁开眼睛，见牟锦山没动，他犹豫了片刻，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秋火明在外面没看到黄超他们，大概是下了一层，到餐厅附近抽烟去了。
经过水房，秋火明停下脚步说道：“我在这儿等你们。”
顾晓然冲着他眨了眨眼。
她们一起进了厕所，秋火明弯腰将热水瓶给装满，接着提着热水瓶走到转角处，这里可以看到楼梯口，他一边等她们，一边暗自想。
黄超开口闭口他们广塞人，口音说的也像，但是何六跟马四喜很少开口，偶尔开口，也有口音，跟黄超的声音还是有些差别。
如果黄超是个老手，这么反复强调，那就是有问题。
他要是有问题的话，就连黄超这个名字，很可能都不是真的。
秋火明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种想法，也不知道黄超他们仅仅是求财还是……
那边，顾晓然跟小陈站在厕所门口，女厕所有两间，门直接对着走廊，旁边就是男厕所，顾晓然一把拉住小陈，站在门口，压低声音说道：“陈姐，你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对了吧？”
小陈有些迷惘地看向顾晓然。
“你们这次出来买东西，带了不少钱吧？”
小陈下意识捂了一下随身带的小挎包，她一脸狐疑地看向顾晓然。
“出门在外，别太相信人。”
顾晓然有些苦恼，看样子，小陈对她也有些戒备，“黄大叔他们太热情了，我觉得不对劲，不过，我也没证据，接下来，我们会试探着问些话。”
她见小陈的眼神开始有些意动了，她接着说道：“不管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给你一个建议，住正规的招待所，别跟陌生人走，我听说，最近拐子多起来了……”
“不会吧！”小陈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顾晓然松开手，“我们大概是多管闲事了，陈姐，出门在外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她转身进了其中一间，她确实是要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了，从早上到现在，她还没上厕所呢，还好船上的厕所打扫的还算勤快，里面看着不脏。
小陈一个人站在外面，想了想，也进去另一间，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等出来的时候，顾晓然已经洗好手，在门外的转弯角跟那位个子高高的少年在聊天了。
“陈姐，你出来了，走吧。”秋火明拿起暖水瓶走了过来。
“小秋，刚刚小妹说的话，是不是……”小陈有些纠结地看向秋火明。
也不知道怎的，她对秋火明的感官很好，大概他有些像她在老家的弟弟。
“我同学已经跟你说得够详细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也没啥证据，陈姐，我是无城县的，跟你也算是半个老乡，就因为有这层关系，我们才多管了一下闲事，你多留个心眼总归没坏处，出门在外占小便宜会吃大亏。”
小陈若有所思，她点点头，“我找个机会劝劝李哥。”
看来她是听进去了。
秋火明长舒了一口气，“回去吧，我觉得那个何六大概等急了。”
小陈顿住脚步，她已经心生疑窦，再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对方确实形迹可疑。
等她们刚走过拐角，果然看到了何六趴在门外的扶栏上，眼睛盯着他们走过来的方向。
一见她们走过来了，很明显脸上露出一丝释然。
“何哥，你咋不休息了？”秋火明上前几步问道。
“中午睡多咧，实在是睡不着。”何六解释道。
“那不如到处转转，这船大的很，我听说还有阅览室。”
“我不识字，不转咧不转咧，就站在这，看看风景，也挺好。”
“何哥，你这普通话说的挺好啊，跟黄叔老家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吧？”
“一个地方！”
何六顿了顿，“他年纪大了，口音难改。”
“哦，何哥在广塞哪里啊？”
“荔……额，荔普。”他结巴了一下，很快就纠正了。
“没听过，你那有啥土特产？等我以后毕业了，我打算到处走走，长长见识。”秋火明放下手里的暖水瓶，趴在他的身侧的栏杆上，一脸好奇地问道。
“都是山，果子林，都是果子，粮食不咋生产，也没啥土特产。”何六见他只是一个学生，说话也随意了一些。
国内的地域这么广泛，一个毛头小子能知道多少？他背靠在栏杆上，眼睛的余光看向在舱内坐着写字的牟锦山。
“果子？都有些啥果子？”
“还能有什么，柚子呗……”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了纷乱地脚步声，不一会儿黄超他们就露出身影来。
秋火明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黄大叔、马大叔，李哥……”
顾晓然没出声，只是笑着点了一下头。
黄超看了一眼他的脚下，“打热水，吼，小同志勤快。”
那边小陈一把拽过小李，“你跟我过来，我们商议一下……”
李哥嬉笑道：“黄叔，我先进去了。”
黄超不以为意，小两口有悄悄话说，那是正常的事情。
“吼吼，小陈系怕窝逮要把你爱人拐走咯……”
小陈脸上微红，低着头拽着小李就往舱里走。
顾晓然站在秋火明的身侧有些无聊地看着下方的江面。
“黄大叔，我刚还跟何哥聊吃的呢，他说你们那有柚子，可好吃了，我还没吃过呢。”
无城县没有柚子产地，外地的柚子也很少会运往这里，秋火明这话说得倒是毫无破绽。
“阔惜，季节没到……”黄超见里面小李似乎在跟小陈‘咬耳朵’，这一时半会倒是不方便进去了。
“那你们的地里就不产其它东西吗？那每年交粮咋整？”秋火明嘀咕道：“我们那倒是有水稻，还有芋头、山芋……”
“窝逮也有水稻……”
“产品太单一了，怪不得你们要出来讨生活。”秋火明有些怜悯地看向黄超。
何六倒是有些感触，“可不是咧！都是山……出来一趟……不容易。”
“那你们还买这么贵的船票。”秋火明叹了口气，“我是没买到四等票……”
何六脸色微微一变，倒是黄超开口了，“票不好买。”
马四喜一直没有开口，他挠着稀疏的头顶心，一脸木然地打量着众人。
顾晓然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悚然，她低声跟秋火明说道：“莪先进去了……”
秋火明点点头。
等她走的远了，黄超这才龇牙笑着问道：“小秋同志，她系你女朋友？”
“我哪敢高攀她们大城市里的人呐！”秋火明一脸怅然地说道。
何六这回更加有共鸣了，他拍拍秋火明的肩膀，“大城市算什么！我……”
“老六！”马四喜突兀地叫了一声。
何六冷哼道：“出来一次，管头管脚……”
黄超笑眯眯地当和事佬，“不聊了不聊了，走，窝逮进去休息休息……”
秋火明弯腰将暖水瓶提起来，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船舱里，小夫妻似乎闹了别扭，小陈的眼眶有些红红的。
“吵架了？”黄超走了过去。
小李摆摆手，“没事没事，小事情，一会儿就好了。”
黄超止住脚步，“小李，你带媳妇出去转转，天天窝在船舱里，那是闷得慌……”
小李侧头看向小陈，“别闹了，走，带你到餐厅喝汽水。”
小陈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站了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了。
牟锦山拿着秋火明的茶缸，把他刚打的热水倒了进去。
“明天啥时候到码头？”他问秋火明。
“下午，大概4点。”
“也就是说还有三餐饭要解决，那个……”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秋火明。
“一起吃吧，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秋火明忍着笑意说道。
“到了申海我就还给你。”牟锦山松了口气说道。
在对面黄超他们眼里，牟锦山就是一个下放知青，带着侄女回申海找回城的路子，路上钱花完了，反倒要这小兄弟来支援。
当下几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几分鄙夷。
临近吃饭的时候，秋火明借着放水，跟牟锦山一起出去了，半道上，秋火明就把他的怀疑统统说了出来。
“荔普，我恰好知道这个地方，盛产芋头，果子自然也有，但是没听说有柚子。”
“我提了句芋头，他们压根就不接话，我怀疑他们就不是广塞人……”
“这么遮掩，倒是真的有问题了，不行，这事我得去找船上的人说一下。”
轮船上此刻还有‘水上公安’在船上定点执勤，他们隶属于单位内保部门，由公安部门代管，不属于公安部编制。
“牟叔叔，你工作证没丢吧？”
闻言，牟锦山顿了顿脚步，他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没事，船上有电话，我单位也有电话，让他们打电话问一下就行。”
“行吧，那一起去。”秋火明跟在他身后，前后脚往一楼快步走去。
下到一楼，执勤点刚好有人，一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趴在桌上写资料。
牟锦山快走几步，敲了敲门，“同志，我有情况要反应。”
工作人员当即站了起来，“快请进。”
“我姓唐，你们叫我唐同志就行，你们要反应的情况是？”
“唐同志，你好。”牟锦山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我叫牟锦山，目前是无城县纪委的负责人，我反应的情况跟我的船舱里的乘客有关。”
坐在他身侧的秋火明听到他这话，顿时眉心一跳，卧槽，这位就是秋建设常挂在嘴边的那位主任吧，都是空降军，十有八九了！看来，这晚饭请的丰盛一点才行。
“冒昧问一下，您的证件？”唐同志问道。
“被偷了，钱也没了。”
“是怀疑你船舱里的人做的吗？”唐同志立即一脸严肃地问道。
牟锦山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不是不是，我反应的情况跟这个无关。”
“我怀疑入住在我们船舱里的三个据称是广塞人的男人，是骗子，或者是拐子。”
他把他一路观察得到的情况，跟唐同志详细描述了一番。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怀疑，但是没有实际证据，对吗？”
牟锦山点点头，“确实没有证据。”
“但是，唐同志，你可以打电话到我们单位核实我的情况，我刚刚反应的情况句句属实……”
“船上不通电话。”唐同志盯着牟锦山的脸狐疑地打量了一下。
秋火明在一旁，轻咳了一声。
“唐同志，我叫秋火明，是本届高考生，要去大学报道，我可以作证，牟叔叔说得都是真的，我的证件就在我的背包里，唐同志可以上来检查他们证件的同时，也检查我的……”
“我刚刚问过他们，他们对自己的家乡描述跟我了解的不一致，我记得我们老师跟我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就要第一时间怀疑他们是不是特务。”
这话一说出口，对方立即站了起来。
“行，你们先回去，我叫几个工作人员跟我一起上去。”
“好，麻烦唐同志了。”
秋火明当即拉着牟锦山站了起来，抬步就往外走。
牟锦山跟在他身后，半响说道：“你小子……这个借口用的溜啊！”
秋火明走在前面，默默地白了他一眼，反正他也看不到。
秋火明有些理解自己的老古板父亲，为什么能跟牟锦山谈的来了，某些方面他们还真是很像。
黄超这三个人确实是有问题的，由官方去出面，那是最好不过，否则狗急跳墙，出了纰漏就不好了，尤其顾晓然还在这里。
上了三楼，小陈跟小李已经回来了，看样子矛盾还没解决，两个人一人坐一边，谁都不搭理谁。
黄超劝了几声也不管用，干脆就冷处理了，他们三个人叽里咕噜说起了家乡话，秋火明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没多久，就到了饭点，黄超刚站了起来，就看到门外陆续走进来四个人。
为首的是唐同志，他面色如常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例行抽查。”
“拿出你们的证件，或者是介绍信。”唐同志的目光跟秋火明、牟锦山不露痕迹地一晃而过。
“哦，那我找找。”秋火明站了起来，将背包从床角处拽了出来，接着一屁股坐回原地，慢条斯理地打开包，慢慢翻找起来。
顾晓然在上铺坐着，她的毕业证书就在随身小挎包里，当即就摸了出来。
黄超三人对视了一眼，马四喜从随身的手提袋里，取出一张纸头，已经揉的有些不清晰了。
“窝逮公社开的介绍信。”黄超接过纸头，转身递给唐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