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yborgSamurai
译者:黑域det
润色:touching—stars、二胡卵子
家。
蕴意多么丰富的字眼啊,不是吗?只是吐出这个字就能让你联想到一副完整的画面。装饰、气味、小物件、回忆、朋友、家人、事件、思想、希望、梦想、祈愿…成千上万的事物都被整整齐齐地叠放进一个小巧的名叫“家”的包内。如果是奶奶的话,肯定又会批评说我这样想有多“美化”,可我不觉得这跟是不是美国人有什么关系。当然,为了避免头上挨掴,此时最明智的选择还是保持缄默。
我一直觉得家对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含义。显然,大多数人都把家当作一个地点,但于我而言,“家”的精髓在于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说,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人事变换,我一次都不曾失去过自己的家。
啊,初次见面,我的礼节都去哪了?请允许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麦哲伦.吉列尔莫.雷蒙多。你没有听错,这确实是我的真名。我祖父和外祖父都要求我父母给第一个儿子使用他们的姓氏,所以他们以抛硬币来决定在名字中谁先谁后。不,用不着同情我父亲,也用不着为此抓狂。是的,我是个西班牙裔,说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不,我不会教你如何用西班牙语说脏话。是的,我的西班牙口音是真的,我祖父母是第一代移民,是他们把我和我姐姐带大的。不,我不会做什么西班牙特色小吃,我的烹饪技能简直不能再糟糕。如果你跟我妈闲谈超过五分钟,她就会把我曾把果汁都给烧糊的糗事抖搂出来。是的,我知道自己会被形容成“可爱的男孩子”。不,我现在还不想交女朋友。我很抱歉让你萌动的春心夭折。
所以这件事在我们之间理清了吗?
很好。
叫我马赫(mage,有魔法师、博学者之意)。
很酷,不是吗?这是我父母为了让我免遭学校里的嘲笑而起的小名,它在大多数情况下都非常有效。是的,我还得时不时的应对源自上学第一天自我介绍时对我全名的讽刺和嘲弄,不过只要稍加解释,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当我了解到马赫是众多电子游戏中魔法师角色的常用名时,一切变得更酷了。我离不开这个名字,就像鱼儿离不开水。
提到电子游戏,实际上,正是它将我和我这世界上最好的三个朋友凝聚在一起的,尽管我们的结识不是光靠的游戏。事情的神奇之处在于我们四个同年同月同日生,因为奇妙的巧合,我们总是一起开生日派对。我们的友谊就这样维系了下去,尽管近几年这个生日聚会的传统给我带来了一些不便,我还是感觉有将它坚持下去的必要。
现在回想起来,幸亏我没有放弃它,因为就在我们25岁生日这一天,我们的人生永远地改变了。
当我驱车回归阔别数月的家乡时,乡愁犹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现在是2020年三月一日,凛冬将逝,乍暖还寒。积雪刚刚消失无踪,空气中依然寒意弥漫,树木看不出一点要吐露新芽的痕迹。大多数时节,我并不反感居住在北方,不过像这种极寒的年份总会让我暗自希望自己住在什么更暖和的地区。
这么多年了,小镇还是老样子,换句话说,它看起来还是慵懒、落后、急需修葺。我一点都不厌恶自己的家乡,毕竟,一个人厌恶自己长大的地方就相当于厌恶自己的一部分。不过,如果你不想务农的话,待在镇子里实在是没什么出路。我不是什么当农夫的料,所以在高中毕业后立即去了大学。
我途径自己居住的社区,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我家就在里面,不过父母都外出旅行了。父母今天给我打了个简短的电话祝我生日快乐,不过我还是为在这重要的一天没能见到他们而感到些许难过。
我拐上一条熟悉的土路,穿越寂静的田野与潮湿的树林,最终停在一间外墙斑驳、外面停着三辆车的棕色别墅外。看来我又是最后一个到的。这也有情可原,毕竟我是住的最远的嘛。一经毕业,我就在大城市里的一家It公司找了份工作,尽管它不算是十全十美,可至少能帮我支付所有账单并给我独立生活的能力。打小以来,我就有独立生活并证明自己的强烈欲望,某几个人称呼我作“无可救药的强迫症”,但要我说,他们几个可没人有学位、公寓或是一份稳定的事业。
我跨出车门,将自己暴露在清澈凌冽的乡间空气中大口呼吸,任清凉灌满我的肺腑。我从心底认为自己是个城市男孩,可乡村就是有一些你无法抗拒其魅力的东西。我站在原地使劲呼吸了几秒,然后转身从车内捞出三个独立捆绑着的包裹。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它们的平衡,走向大门,在不敲门的情况下走了进去。
“出去!这里被喝醉的武装分子占领啦!”
我连眼都没眨一下,一边脱鞋、将大衣脱下挂在墙上一边,只是低哼一声权作回应。房内很温暖,充斥着香烟与披萨的气味,走廊内还传出些电子游戏音效。
一个长得很结实的金发男子出现在我面前,身上还穿着涂成迷彩服的背心和扯成条状牛仔裤。他一手拎着一瓶开着的啤酒,一手拿着一把玩具枪,嘴上还叼着个烟头。他摆了个极其浮夸的射击姿势,在瞄准我之前装模作样地上膛。
“立正,举起手来,不然我把你的头打开花!”
我平静地朝楼梯走去。“狄伦(dlyan),这一套你去年就做过了,而且我敢说你穿的还是同一件背心。”
狄伦,四人组中的开心果与冒险家。他人非常好,能跟他做朋友简直三生有幸,不过你得时常忍受他的冲动莽撞。他的果敢与勇敢正是团队缺少的品质,不过有时跟一个做事不经大脑的人做朋友真是挺无语的。
狄伦脸上绽出一抹怪笑,他啜饮一口酒,后退给我让出道来。“劳您提醒,但这可是一件全新的衬衣。你知道要把条纹永久性留在布料上有多难吗?”
“您老真是米开朗琪罗再世”,我面无表情说着,走向已经堆了一小堆礼物的桌子,把我的加在里面,然后转身给他一个拥抱。
“嘿,狄伦!”另一声叫喊从客厅上传来,“给我麻溜地滚上来!”
说话者是个身穿破旧工作服的瘦长黑发男子。他正拿着一只游戏手柄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显示着“暂停”。显然没人为此感到高兴。
狄伦懒洋洋地吸一口烟。“别急嘛,等我稍微缓缓,一定让你好好享受一下被凌虐的快感。”
迈克(mike),我所曾遇到过的最老实可靠的人。我都数不清有多少次在我因什么事处在崩溃边缘时,一直是他安慰我,使我重新振作。可惜要是你要跟他对抗的话,这些优点就都藏匿无踪了。而且狄伦在挑起争端方面简直就是个天才,如果他们每次争执我都能获得一分钱的话,积累到现在都够我付清自己的大学学费了。
迈克指向电视:“你正好在我要放大招时选择把马赫当借口按下暂停键。现在赶快回来,我让你尝尝什么叫天降正义!”
狄伦翻个白眼:“好好好,我知道当他走进来时你正想扔个炸弹,但能不能原谅我想跟我们一整年都没见过的伙计打个招呼的过错?”
我皱眉:“什么?总不到一年吧?我们圣诞节见过面的。”
“那是前年圣诞节,马赫。”
一个身着蓝色t恤和牛仔裤的棕发男子手拿两片热气腾腾的披萨走出厨房。他将它们放到咖啡桌上,然后抬头看我:“我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上次生日聚会。顺便说声,嗨。”
当反应过来他是对的时,我尴尬地笑了起来:“嗨,菲尔(phil)。”
菲尔,迈克的表兄弟。他是那种不知道具体为什么可就是特别讨人喜欢的人。他是在上中学时搬回这个区域的。起初他表现得很恶劣,但这不过是因为他在原先的高中饱受欺辱,于是想在我们面前保持颜面。他性格很安静,喜欢静静观察事物,这给了他发现我们都忽略了的事情的能力……比如一幢保养良好但即将被银行以低价在市场上抵押的别墅(即现在这所)。
菲尔朝我笑笑,然后转头看向重新投入战斗的迈克与狄伦:“既然马赫也到了,你们是想现在就拆礼物呢,还是等吃完披萨?”
唯一的回应是噼里啪啦的游戏音效与手柄按键的咔嚓声,迈克全神贯注地皱着眉,狄伦则咬紧牙关。突然,代表死亡的音效传响客厅,屏幕上打出大大的“K.o.!”
狄伦胜利的欢呼着,挥舞拳头,“哦耶!吾乃终结者!”他起身,开始跳极具个人风格的庆祝胜利的舞蹈。
“这不公平!”迈克大声抗议,“这全怪马赫的打扰!我要求再战!”
“嘿,伙计们”,我抱起膀子,“别把一切怪我头上,你自己不行可怪不得别人。”
迈克狠狠瞪着我,我吐吐舌头作为回应,狄伦则见状僵住。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几秒,然后心有灵犀地开怀大笑起来。嘿,我们都长到了25岁并不代表我们得表现的像无聊的成年人。朋友间的相处总是如此,伴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和快活的嬉闹。能知道即便我跟他们分别了这么久,我们依然是个心连心的整体真让我感动。
菲尔朝我们挥了挥手:“哈喽?伙计们,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你们选哪个?食物还是礼物?”
迈克放下手柄,小心翼翼地看着披萨上的热气:“我可不想把嘴烫出泡来,我要礼物。”
“同意。”我应和。
“对,礼物”,狄伦也说道。
“非常好”,狄伦搓着手用低沉的声音道,“这一刻,一年一度的mmpd峰会盛大开幕——我是说,让聚会激动人心的高潮开始吧!”
mmpd,这就是我们给自己的团体取的名字(代表mike、mage、phil、dylan)。不知这个称呼是谁先提出的,不过它一直沿用了下来。老师、同学、家人都知道这个名字,我们还把这个缩写骄傲地印在t恤和身份证上。我为这种明显在拉帮结派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安,不过一切还好。
我们走向餐桌交换礼物。你或许会认为交换礼物的过程会是自由散漫的,但我们自有一套独特的仪式。每一年,我们都按照mmpd的顺序决定谁先开启礼物,去年既然是迈克(mike)先拆的,那今年就轮到我先了。
“拆开吧,马赫”,菲尔递给我一个用蓝纸包裹着的小盒子。
我撕开包装纸,震惊地倒吸一口气:小盒子里装着几个五小时功能饮料大小的瓶子。我检查盒子的侧面以证实自己的猜测,只见上面印着:
Flatline? dietary Supplement: uber tryhard! (一家公司名)
Flatline? uber tryhard?是生物化学科技行业的领军公司,本产品专门设计用于让您在几秒内充满精力!喝了它,保证您能几天不眠不休!现在已经开发出了三种不同口味!
警告:本产品每瓶含有相当于市面五杯咖啡量的咖啡因,请勿在24小时内饮用一杯以上。咖啡因中毒症状包括精力过剩、焦躁、焦虑、心悸、盗汗、眩晕。符合以下条件者慎用:怀孕、正从事看护工作、20岁以下、服药、康复、对贝类过敏。
我不顾周围的笑声,充满敬畏地看向菲尔:“我都不知道他们居然还在卖这个!”
菲尔回以自命不凡地笑容:“他们已经不卖了,我是从易贝上拍卖得到的。”
“把它当做一个纪念品吧”,狄伦挤挤眼,“不过我怀疑即使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把那个疯狂的周末忘掉。”
他说的周末指的是——算了,我没法不加感情色彩地描述它。你只需要知道最终我们全被监禁了三个月,面临多项指控,还上了本地报纸的头条就够了。
我双手掩面:“要是我早知道我爸藏的是那种东西——”
“别说了!”他们三人异口同声。
“每次提起这件事你总是试图道歉”,菲尔拿出一个纸袋将撕碎的包装纸收好,“我们那时是什么都不懂的青少年,什么都不懂的青少年是不会去看瓶子上的警告标签的。现在,当你以正确的方法使用它们时,一切都感觉好极了!实际上我还买了第二盒这东西,就在有天晚上加班时用了,效果真不错。”
我朝他看了一眼。我知道他工作一直很紧张,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还需要整晚熬夜。“你经常需要这样吗?”
菲尔点头:“事实上,今晚我就得通宵。午夜稍过,我就得去工作了。”
“到我啦!”狄伦递给我一个四英尺长的狭长盒子。我对着包装盒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心跳开始加速。
“你不会吧”,我接过盒子,感受到它的分量时激动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狄伦将胳膊肘放在桌上,用头枕着手:
“把这玩意打开。”
我双手发颤,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然后……好吧,我承认自己尖叫得像个小女孩:里面躺着的是一把漂亮的西班牙长剑。银白色刻有繁复纹路的剑柄向上延伸出盘状护手,再往上就是一厘米宽、约莫三英寸长的剑刃,最上头是锐利的尖端。剑身镌刻着鎏金的标符:mmpd para Vida(西班牙文,为mmpd而生)。
“*上帝啊……*”我伸手捧出长剑。缠着黑色皮革的剑柄尺寸正好适合,剑整体重心绝佳,一出盒便闪烁起寒光。我后退几步,仔细欣赏起剑身来。
“小心,马赫”,狄伦很快说道,“这可是真家伙,一不小心就能致人重伤的。”
这些我见到剑的一瞬间就心知肚明,不过我还是对他的忠告感到感激。我上学时一直上击剑课,他们都知道我渴望有朝一日能得到一把真正的长剑。
“我真不敢相信!”我把剑放回盒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我自己的长剑!我自己的长剑!我自己的长剑!!”
“好好好,马赫,你自己的长剑,你不用再刻意强调这一点了”,狄伦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绽放着由衷的笑容。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古怪的舞蹈,直勾勾地看向狄伦。他在反应过来我的意图后瞪圆了眼睛试图逃跑,不过为时已晚。我抓住他的头照着脸颊一顿狂亲。
mu?a!“谢谢你!”mu?a!“谢谢你!”
“呃啊!”狄伦一把将我推开,逃得远远的,在剩下两人的狂笑中拼命擦着脸。“马赫!我跟你说过了,别亲我!”
我哼着愉快的小调坐回椅子上。嘿,在我上小学之前可是对美国习俗一无所知,你从小养成的习惯总会跟你一辈子(亲吻脸颊是西班牙人表达感激的方式)。
“你们俩折腾完了吗?”菲尔轻哼一声,“这里还有一份礼物呢。”
我看向迈克,他拿着一个看起来比其他礼物都重的中等大小的盒子。他将盒子递给我,看向长剑:“我的不像狄伦的那样震撼,不过我知道你也会喜欢的。”
我兴致勃勃地打开盒子,依然沉浸在长剑带来的喜悦中,狄伦和菲尔都伸长脖子。看清内容物后,两人发出失望的叹息,但我却兴奋地欢呼一声:里面是《我的小马驹:友谊是魔法》的全套蓝光光碟。
我鼓掌:“酷!里面包含着所有剧集?”
“应该吧”,迈克伸手拿过盒子看向它的背面,“总共有五季,是吧?”
“对”,我应答着,“尽管我还是不敢相信它是以那种形式结尾的。”
我有提到过自己是个马迷吗?好吧,我开始就该把这个挑明的。我是上中学时接触到它的,故事的角色设定、情节、音乐、画面与幽默诙谐无不让我沉醉、着迷,直到全剧终。说到结尾,伙计,那可真叫个石破天惊!持续了五季的友谊、欢笑和爱最终就因为无序背叛所有小马,施了什么诅咒就消失无踪了?那个编剧脑子进水了吧!确实,一切终有曲终人散时,但他非得用这么黑暗的剧情做休止符吗?!一经播出,剧终集引起了激烈的抗议,不过编剧坚持故事就是这样结束的,没有什么好挽回的。尽管如此,整部动画的其他部分都完美无瑕,所以我不会仅仅因为一个烂结尾就抛弃我宝贵的精神寄托。
是的,我多次试图对他们三个传教,不过结果……并不是太理想。
“我最难以相信的是到现在了你对这个动画片的热情居然还没减退”,菲尔瞥一眼盒子,就好像里面装着什么邪恶的东西,“光是你试图让我们也看它就让够糟了,想象一下如果当时学校的其他人发现了会怎样!”
“你最好也别让家人看见它”,狄伦笑着道,“他们会觉得你得了失心疯的。”
我对着悲惨的现实叹口气:“至少我现在是独居,所以不用再把‘赃物’都提心吊胆地塞进玛姬(Shmangie)房间里了。”
“所以顺便问一句,她最近过得如何?”迈克问道。
我微笑:“她又晋升了,现在主管他们公司的人事!”
狄伦吹声口哨:“太牛了,安吉(Angie)!”
安吉莉娜.胡安妮塔.雷蒙多,也就是我亲爱的老姐。我叫她玛姬,其他人则叫她安吉。小时候我们曾傻傻地将“ma-”音加到一切单词上,随后我们的昵称就这么出现了:马赫与玛姬。我们一直亲密无间,而《我的小马驹》则要数维系我们姐弟情谊的坚实桥梁。我们曾一起熬夜以便收看最新剧集,无休止地争论动画的方方面面,从哪集是最好的剧集到谁是最棒的小马。玛姬在很多方面都极像瑞瑞,巧的是瑞瑞恰好就是她最喜欢的小马。她曾试图进军时尚界,但在发现艺校费用太过昂贵时便放弃了。
“我真希望你们几个能试上几集”,我将盒子放到一边,“我们还可以就此展开讨论呢!”
对面三人全部陷入沉默,狄伦起身收拾桌上的纸,并将它们团成球状。“我来代表我们三个陈述观点吧:除非拿刀架我们脖子上,否则我们不会跟你的卡通小马扯上一点关系的。”
我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所以我得威胁你喽?那好办啊。我还有你喝醉酒后穿着你妈妈的裙子跑到大街上跳舞的录像呢。”
狄伦脸变得像我的剑上的护手一样白,迈克和菲尔则在回想起我说的事后捧腹大笑。
“你说过你把它给扔了”,他喃喃道。
我真想再调戏他几下,但念及他刚刚送了我一把酷毙了的剑,我决定放他一马。
“放轻松”,我说道,“我刚刚开玩笑的。我早就把它掰成两半烧了,那股塑料烧焦的味还在我房子里盘亘了好几天!”
狄伦显而易见地松懈下来。确实,他喜欢做疯狂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自己的男子汉形象。我们有时会拿这开开玩笑,但从未做过什么会让他颜面扫地的事。
“哦,马赫的完了”,菲尔两眼放光,“现在轮到我啦!”
“是的”,我将我的礼物递给他,“打开吧。”
剩下的礼物交换环节持续了大约20分钟。他们三个看起来都很喜欢我给他们买的游戏级电脑器件,不过考虑到我事先已经问过他们想要什么礼物,这完全在情理之中。我向来不喜欢去猜测别人的兴趣,毕竟,猜错了买成别人不喜欢的东西的可能性总是会有的;更糟糕的是那种虽然东西买对了,可礼物的牌子没买对的情况。所以先问好别人想要什么再去买总是更稳妥些,你会觉得这样抹杀了交换礼物的乐趣,但在我看来规避的损失完全抵得过风险。
我们回到客厅开始边吃披萨边玩游戏,沉浸在刺激的对抗与默契的合作中。好吧,这听起来很无聊,可你知道吗,过去上学时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就是在买新游戏的路上。当然,电子游戏不是我们的全部,我们每个人都还有自己的喜好未与他人分享,比如我就很喜欢小马。我们也一起干年轻人们都会去干的事,比如看电影啦、远足啦、滑雪啦,等等等等。但要说一旦哪个周五晚上我们都有空,那肯定要事先囤积好零食和咖啡,然后通宵玩他个一晚上游戏。
时过境迁,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只不过我们手中的咖啡变成了酒精。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菲尔和狄伦玩一款团队游戏,在吃完手中披萨后伸手去够另一片。但看来有个家伙把披萨盒挪到了另一边,于是我抬起头,看向就坐在我旁边瞪着屏幕神游天外的迈克。
“嘿,迈克”,我说道,“把披萨递给我。”
他没搭话,还是保持着精神恍惚的状态。
我摇头。他出什么毛病了?或许是他没听见我说话。
“迈克,我想吃披萨。请问,能把披萨盒递过来吗?”
他微张着嘴,眼神涣散,呼吸缓慢轻浅,还是毫无反应。狄伦放下游戏看了过来。
好吧,我有点恼火了。我抓住他的肩膀,冲他耳朵大喊:“喂?指挥部呼叫迈克!你魂还在吗?”
迈克吓了一跳。“啥?”他从我身边推开,晃晃头以恢复清醒:“哦,抱歉,甜心(Sweetie,甜贝尔名字),我猜我比想象中的要累。”
我挑起眉。甜心?确实,我们关系很亲密,但不是那种亲密!我去,居然脱口而出这种话,他还真是累得够可以。
“你刚刚叫他甜心了?”狄伦瞪着我俩,合不拢嘴,“你们俩有什么一直瞒着我们的故事吗?”
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技能:表演天赋;我上中学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戏剧社团的一员。平时我都是尽量低调的,不过人生中就是有那么几个瞬间时机好得让人不忍放手。
“好吧,狄伦,我承认!”我一手抱住迈克,一手搭过头顶。“迈克和我私下相爱了!哦,你不知道向全世界隐瞒这段恋情有多难!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们偷偷幽会,耳鬓厮磨,互诉衷肠,小心翼翼地躲避身边所有人的视线!不会再这样了!从今天起,就在你和菲尔的见证下,我向世界公开我们的爱情!来吧,我亲爱的迈克小甜甜,让我们携手步入卧室,对彼此释放最狂野的热情吧!”
狄伦轻轻鼓起掌,菲尔用眼角余光瞟瞟我们,又重回游戏。令我惊奇的是,当事人迈克在我的演说中全程保持镇静,全无一丝羞恼,只是在我发言完毕后叹口气,取出一片披萨拍在我脸上。
“你真是个怪胎”,他推开我的胳膊,挪到沙发另一头去了。
我让披萨在我脸上挂一小会,然后取下吃掉:“嘿,这可是你自找的。”
“我说的是我很累了”,迈克回应,“我已经忙了一整天,明天又得早起。”
我突然想对他大喊大叫,告诉他如果当初他跟我一起去上大学的话,就不用为付清那一点可怜的生活费工作得那么辛苦了,但最终还是明智地保持着沉默。我对他们三人选择不上大学的人生抉择极力反对的态度早已不是秘密,可我不想因此毁掉这欢快的生日聚会……我们之前对此的争执已经够多了。
“我也挺累了”,狄伦打声呵欠,“我今天在杂货店工作时打了个盹,错过了一堆顾客。幸亏老板当时外出了,否则我又得丢份工作。”
“狄伦!”菲尔说道,“别分心,游戏正打着呢!”
“唉”,狄伦又点上一支烟,“你们这群家伙总是那么没耐心。”
等狄伦和菲尔打完那场游戏,迈克就选了一个我们都喜欢的经典四人游戏。时间在快乐的竞技中飞速流逝,我发觉随着夜渐深我喝的越来越多。我不常放纵自己,可今天是我生日,此时不喝更待何时?狄伦加入我的狂饮,迈克和菲尔则以工作为由推脱了。午夜飘然而至,我发觉自己只是瘫坐在沙发上,在微醺中享受着朋友的陪伴。
“七是这个系列中最好的一部游戏”,迈克断言道,“劲爆的情节,超赞的任务,绚丽的技能,图像引擎更是超前于时代!根本没什么好争的,你的辩驳毫无意义。”
“哦哦,得了吧”,此时狄伦的声音神似他最初在门口拿枪堵我时的腔调,他都喝醉了居然也能模仿得那么好,“七的图像引擎好?整个屏幕都是方块般堆砌的像素点!我用我的破电脑都能捣鼓出更逼真的场景!”
“那也比情节糟透了的九强”,迈克反唇相讥,“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居然会觉得九更好。”
狄伦喝光手中的酒,打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酒咯:“九的情节深刻到已经超出了你那小脑袋的理解能力。”
“你们两个傻瓜”,菲尔插嘴,“六才是最强的。”
“闭嘴,菲尔!”迈克与狄伦异口同声。他们对视一眼,笑了。
“马赫,由你来一锤定音”,迈克冲我道,“这个系列的哪款游戏最好?”
我最怀念的就是这种场景。确实,我会上大学、去工作,不断交结新朋友,但对我而言,再也不会有谁会像他们三个一样了。或许是我们已经认识了太长时间,又或许是我们的性格正好互补融合,总之,因为某种原因,我们四个在一起感觉就是对的。和他们在一起,我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就好像灵魂中的空缺得到了填补。正因如此,我才如此希冀他们能同我携手步入大学。不过有些事就是没法强迫,他们想要留下,我想走,事实就是这样,无法挽回。
“马赫?”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非要留下?这个地方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奇异的吸引力?确实,迈克的理由很充足,他家世代务农,他也想留下来帮忙。可狄伦和菲尔又是为什么?我从未见过对大学学位抗拒得如此固执的人!也对,学费确实高昂,但这是一笔划算的投资!他们真的如此短视,连受高等教育的好处都看不到吗?
“哦,看看他,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嗯,他喝醉后总是很嗜睡。”
“迈克,扶他平躺到沙发上,我可不想让他大半夜把头磕到咖啡桌上。”
我想要……
我想要……
“飞板璐,我们这是要去哪?”我在风中大喊。
“我也不知道!”飞板璐拼命扇动她的翅膀,推动拉着我们童子军全体的滑板疾驰,“总之跑远点!”
“你觉得我们能甩得开他吗?”我回头看学校,当发现除我们外无一马从里逃出时脊背发凉。
“行不行试试才知道!”飞板璐咬紧牙关。
“等等!”小萍花大喊,“你走错方向了!我们得去找阿杰和其他马!拉我们去香甜苹果园!”
飞板璐正要调转方向,却被我出声制止:“别!瑞瑞离得更近些!我们应该去先去旋转木马精品屋!”
“快点下决定!”飞板璐调回原先的方向。
“学校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巴布西西问道。
“无序”,我吐出这个不祥的词,“我姐姐和她的朋友运用谐律元素打败了他,然后在他承诺会改过自新时又把他放了出来!”
巴布西西瑟缩了一下,“看起来他并没有洗心革面。”
“别怕”,小萍花轻拍表姐的肩膀,“我姐姐她们曾打败过他一次,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去——”
一道带有圆点的砖墙从路中间凭空冒了出来。
“啊啊啊!”飞板璐紧急漂移,带我们拐进一条羊肠小道。
“他在哪?”我环顾四周。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飞板璐冲出小胡同进入另一条大街。精品屋就在眼前,大概几百码(1码\\u003d91.44厘米)之外,如果我们能再快些…
随着惊雷般的巨响,一只畸形奇美拉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那蜿蜒细长的身体上长着小马的头、蛇的身躯与龙的尾巴,爪子、翅膀和角均来自一堆不同的物种。他不对称的黄色眼睛闪烁着癫狂的光,当他看向我们以低沉的声音说话时,那声音中蕴含的狂傲使我毛骨悚然。
“这么急想去哪儿呢,小家伙们?”无序慵懒地打个响指,滑板和小车应声变为爆米花,我们在猝不及防中跌倒在地。
“唉,现在的小孩子!”他傲慢地扬起下巴,“我莅临你们学校,而你们四个竟胆敢偷偷逃离?!真是不知羞耻!”
“分头跑!”我大吼。我也不想这样,但面对此情此境,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们仅存的希望便是他会逐个追逐我们,于是我们中就有马可以来得及找到谐律佩戴者们…
于是小萍花向左,飞板璐向右,巴布则向后。我已别无选择。我深吸一口气,直直冲向无序,奢望着能从他双腿间冲过去。
“哦,真可爱。不自量力,但很可爱。”他再次打响指。
我的视线突然黯淡下来。我一个急停,使劲揉着眼睛,可黑暗使我几乎看不见自己的双蹄。我脸颊淌下一滴冷汗,开始一步步缓慢后退。
“你,你做了什么?!”我大叫,环顾四周,可迎接我的只有深邃的黑暗。我鬃毛直竖,呼吸急促。
从我左侧传来惊恐的尖叫。我连忙左传,虽然仍旧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准确分辨出了与我朝夕相伴的声音。
“小萍花!”我开始盲目地朝那个方向跑。她听起来很近,离我最多也就几英尺。我狂乱地四处乱撞,企图发现她的身影——
尖叫声戛然而止。我胃部抽搐,极力转动耳朵以寻找哪怕一丝声响。可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
右侧也传来尖叫,声音较远,但还没远到我分辨不出来。
“飞板璐!”我朝她狂奔。我不知道能做得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就是不能干坐着等待我的挚友们一个个消失。若能有什么保护我朋友免受伤害的办法,我将为此竭尽每一丝力量。
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我看不到具体在发生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已经离开了我们。心中的空虚突然席卷了我,我喉咙发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的眼泪。
又是一声尖叫,这次是源自我背后。我的计划完全破灭。我遵从求生本能,开始不顾一切地朝前冲刺,努力压抑着绝望和悲伤。
瑞瑞的家就在正前方。
瑞瑞的家就是安全的堡垒。
只要找到姐姐,一切都会没事的。
巴布的声音也消匿无踪,正如小萍花和飞板璐一样。我不敢停下脚步,这是我唯一能压抑自己惊惧的尖叫的方法。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只能感觉到蹄下的大地,我只能看见——
我的视觉突然回来了。在光明中,我发现在无序的魔咒下我全程都没怎么挪动。精品店还是近在咫尺,但又让我感觉遥不可及。在我上空,无序如猎食时的毒蛇般扭曲盘结。我被绝望笼罩,低下头重重坐到地上。
“都不试图做一点反抗了?哎呀呀,你可真没劲”,无序将我浮起,强迫我直视那双骇马的眼睛,“告诉我,你享受听着你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惨遭毒手的过程吗?这比我通常耍的把戏黑暗了点,但我们总得与时俱进嘛。”
狂怒摄住了我。我企望自己能发动暮光那样炫酷的射线,我企望自己能命令太阳降下火之天罚将他烧干,我企望自己能抓住他的爪子想抛铅球一样将他甩出小马镇。我拼尽全身所有力量想从他的钳制中挣脱。
我成功地扭了扭蹄子。
无序大笑:“所以你还在反抗嘛!不错,真心不错。但话说回来,若慷慨元素的妹妹对我的混沌魔力没有半丝抗性那才叫奇怪。不幸的是,正是你的抗性导致你挡了我的道,所以你必须走。我可不能容忍你长大后组织反抗军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关心。我的朋友都消失了,我没能警告姐姐,现在,我甚至连拯救自己都做不到。我感到由衷的弱小与悲哀。我不知道无序将对我做什么,但从他癫狂的表情看,肯定不会是好事。
无序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希望这能给你点安慰:你不是孤身一马要离去的,我的名单可长着呢——啊,你姐姐也榜上有名哦。”
瑞瑞,我甚至都没机会跟你说声再见。我上一次对她说我爱她是什么时候?我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是关于我的魔法课。我只希望她能知晓我有多——
旋转木马屋的门打开了,瑞瑞带着满脸疑惑环顾四周。当她顺着街道看到无序时浑身一僵,然后又发现了我。她看到了我眼中的绝望,脸上的疑惑化为惊恐,开始全速朝这边奔来。
无序将我交到狮爪中,然后抬起鹰爪,爪上发着紫色的光芒。
“我简直迫不及待要看小蝶脸上的表情了”,无序狞笑,“对了,做好准备哦,我送走的每匹小马都叫得声嘶力竭,这说明整个过程会很疼——非常疼。”
无序此时背对着瑞瑞,后者距我们还有几步。瑞瑞凝聚魔法,召唤出几颗钻石。她眼中充溢着愤怒。
无序将爪子拍在我鼻子上,一阵巨大的痛苦直入我心房。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席卷全身,我极力想扭动四肢,但在无序的魔法力场下只能微微抽搐。我感觉自己在皱缩、压榨、扭曲、变形。我屈服在魔咒的掌控下,意识渐渐涣散。
无序开始以强有力的声音吟唱起咒语:
堆廿成百,百以四分!
画白记忆,迷乱身心!
傲慢无礼为汝之罪状!
放逐彼方为吾之惩戒!
六体相离,吾计之始!
弱其心智,黯其前途!
众事皆忘,愚人之命!
汝今败完,谁能阻我!
瑞瑞发射晶石,它们如蜂拥的蝗虫般击打无序,带来骨头折断的声音。碎裂的钻石纷扬四溅,闪烁着迷离光泽。无序放下我全力护卫自身,我最后听到的是瑞瑞声嘶力竭地呼唤我的名字,随后便坠入无边黑暗中。
我带着极度的干渴与剧烈的头痛醒来,在接触到透窗洒落的灿烂阳光后痛得紧闭双眼。我抓过一个坐垫捂住头,开始整理思绪。
菲尔的家,生日聚会,礼物,电子游戏,酒精——哦我的塞蕾丝缇娅,酒精。身体状况检测:炫光,干渴,崩裂般的头痛,颤抖,冷汗,眼泪。等等,眼泪?异常进程报告:噩梦,宿醉。当前优先事项:一、补充大量水分以避免组织脱水。二、前往浴室以进行身体维护保养。
我呻吟着小心翼翼地睁眼,天花板没有摇晃,好兆头。我略作准备,伸腿坐起。没有要吐的迹象。棒极了!我或许真能站得起来。
我擦干泪水,环顾房间。钟表指向十点,也就是说迈克正在工作,菲尔大概快要回家了。我不知道狄伦在干什么:或许正在菲尔的床上呼呼大睡呢。我暗自叮嘱自己见到菲尔要好好询问一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走进浴室,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一边喝水边测试身体机能。我的头痛略微减轻,于是开始回想昨天的梦。
特喵的,这简直太离奇了。通常你醒后不会残留任何关于梦的记忆,但直到现在,梦中的一切,包括那种极度的惊惧带来的身体反应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这就是人们传言的夜惊吗?我还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我该把此事告诉他人吗?
我略作考略,还是觉得不值得单单为一场梦就大惊小怪。如果它会反复发生我或许得重视,但单纯一次噩梦可能只是平时记忆与思想的杂乱糅合。我会克服这件事的,没准不久后我连记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呢。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稍稍感到难堪:我绝对得洗个澡了。我从菲尔的衣柜里挑出一张干毛巾,开始脱衣服。
我之所以说“开始”,是因为这个动作根本未能完成。我褪下裤子和内裤,在向镜子的偶然一瞥中瞬间僵住。
甜贝尔的可爱标志——一面绘有音符的盾牌——赫然印在我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