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咎睁眼,望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打了个哈欠。
想到之前了。
柳无咎在椅子上,望着月亮发了一晚上的呆。
“我饿了……”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柳无咎抬头,见林夜汐拄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拐棍,撇着嘴看着他。
柳无咎起身,让她坐下。
“怎么起那么早?”
柳无咎说着,要去厨房做饭,没想到他前脚刚走,林夜汐后脚搬个小板凳跟着他跑到厨房坐下,看着他做饭。
柳无咎记着林夜汐牙口不好,便给她热了牛奶,削了些香蕉片捣成泥给她做沙拉。
“怎么起那么早?”柳无咎做好后放在她面前,坐下问她。
林夜汐拿着勺子填进嘴里,露出惬意的眼神:“老人觉少。”
柳无咎:……
“林夜汐。”柳无咎冷着声音。
林夜汐顿了下,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哎呀,知道我现在不好看了,撒娇没用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柳无咎没听她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起身时椅子在地面滑动的声音格外刺耳。
柳无咎出去后,林夜汐笑容淡了下来,用勺子照了照自己苍老的面容,不知想了些什么。
明寂刚上甲板,就看到柳无咎满是黑气地爬到桅杆上一动不动。
明寂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又闹别扭了。
“现在我们在往哪儿走啊?”林夜汐坐在甲板上,望了望头顶的柳无咎,问明寂道。
“你们说的香波地群岛。”明寂说着,看了柳无咎一眼,“需要改航线吗?”
“不用。”林夜汐摆摆手,“听天由命就行,现在说是找,实际上能不能找到还是两说呢。”
话音未落,周围空气又冷了几分。
明寂再次看了柳无咎一眼。
看他那气场,感觉林夜汐再说几句他就要活吞了她。
林夜汐叹了口气,塌着腰弯着背,一副十足的老人样。
吴钰的电话打来,林夜汐看了半晌后接通了。
“打扰一个老人的休息可以让你的得到什么?”林夜汐冷着脸问道。
吴钰:“……”
“你在他面前说自己老?我没听错吧?”独孤萧反唇讥讽。
“你看他有半点老人的样子吗?”林夜汐不觉得有什么错。
“你对象呢?”吴钰不想听他们谈论这个问题,没有在林夜汐身后看到柳无咎,试图转移话题。
“……”林夜汐沉默片刻,看了看趴在高处的柳无咎,“他生闷气去了。”
柳无咎:……
柳无咎不想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林夜汐并没有和吴钰说他们的打算,接下来的两天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可能真的气到了柳无咎,这两天林夜汐只会在吃饭的时间看到餐桌莫名其妙多了一份做好的饭,但从未见他下过杆。
到第二天,见柳无咎还没下来的倾向,林夜汐沉默片刻后爬上了船头。
那晃晃悠悠的身形看的人心头一颤,生怕她一个不注意滑倒摔嘎了。
林夜汐刚要在船头坐下,一阵风吹过,在摔倒的前一秒被人揽住了腰,抱回甲板。
“别乱跑。”柳无咎声音冷硬,动作轻柔。
林夜汐嘻嘻一笑。
到了夜晚,林夜汐早早去睡觉了。柳无咎坐在椅子上,眺望着海面。
“……真的没办法了吗?”吴钰捂着脸,还是很纠结。
柳无咎此时倒是平静得很:“大概吧。”
他们心里都知道,如果明天再没有办法,林夜汐就会死去。
“……你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静。”吴钰扯了扯嘴角。
“不然要怎么样?”柳无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跪下来哭着求她不要离开?”
“倒也不用这样。”独孤萧插嘴,“主要是看你没心没肺跟个没事人——哦不,没事蛇一样。”
柳无咎眉头未动。
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旁边一直沉默的明寂:“她要是死了,你是最开心的吧?”
明寂停下了拨动念珠的手指,静默顷刻回道:“我会为她念三天往生咒的。”
“那有什么用?”独孤萧不屑地笑了下。
“你会怎么办?”吴钰看着柳无咎,问道。
柳无咎没有半点迟疑思考,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死啊。”
吴钰:?
吴钰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柳无咎奇怪地看着他,重复了遍:“死啊。”
“咋你要下去陪她啊?真是感天动地——”
没等独孤萧讽刺的话语说完,柳无咎又道。
“她不在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正好试试死了能不能回去,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要是回不去呢?你就真的死了。”吴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神色复杂。
“……那就死了呗。”
谁知柳无咎看的很开。
“我们这种,正常的寿命只有几十年,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属于超长寿了。”柳无咎歪了歪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是跟着她来的,她如果死了的话我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如果死亡能回去是好的,要是不能回去也正常,都能接受。”
“……你这想法林夜汐知道吗?”
“她知道干什么?她都要死了,连自己能不能活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她这种事情?反正我做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柳无咎对吴钰的问题感到很奇怪。
“……你是对活着没什么希望吗?”吴钰再次问道。
“也不是啊。”柳无咎抬抬头,望着天空“但是……总是要死的啊。早死晚死好像都差不多,我也活的够久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吴钰听到这话,沉默了很久。
独孤萧眼神闪烁地盯着柳无咎,也没说话。
屏幕外的人被他这打算和话语惊到了。
“这……看的也太开了吧?”
“就是啊……怎么能这么说呢?”
“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东西没看,怎么就活够了啊?”
“……他怎么和那个女人说的话这么像啊?”
“……老爹,你有没有觉得——”
哈尔塔抬头,神色有些纠结。
白胡子“嗯”了声:“你的感觉没错,他们身上并没有多重的求生欲。”
“为什么会这样呢?按理来说活了那么久,不是应该更加舍不得和世界告别吗?”哈尔塔不解。
“……怎么这样?”娜美皱着眉头,心情越发沉重了。
“哇——真是个好男人。”弗兰奇感性地哭了出来,“竟然为了自己的妻子——”
“……他不是人吧?”索隆冷不丁道。
“闭嘴臭剑士,不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山治单手端着盘子,上面放了两杯可口的饮品,放在娜美和罗宾的桌子上。
“山治,我也要喝。”路飞回头看看。
“厨房有,自己去拿。”山治冷淡道。
“还有多久到下一座岛啊?”路飞从厨房抱出一大杯喝了起来,想到什么,转头问向娜美。
“快了。”娜美看了看记录指针,像是想到什么,看向屏幕,“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的目的地都是香波地群岛……也许我们和她能碰面呢?”
“诶?真的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她看看。”乔巴惊喜道。
“应当来不及了。”罗宾冷静道,“明天便是最后一天,如果没有奇迹的话我们根本遇不到,就算遇到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找不出方法的。”
乔巴顿时沉默下来。
“别这么说……罗宾,万一有奇迹呢?”乌索普见乔巴失落,扯出个笑。
“……说的是呢。”罗宾没有再打击乔巴的积极性,笑着回道。
虽然这么说,但乌索普心里其实也明白,罗宾说的没错,况且海军政府也能看到这个屏幕,他们应当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还没等他们过多猜测。屏幕里,独孤萧已经大笑出声。
吴钰面无表情,却和他一起鼓起了掌。
独孤萧笑着摇了摇头:“你俩……可真是——”
吴钰:“不是一家人——”
独孤萧:“——不进一家门啊。”
柳无咎:……?
独孤萧感慨:“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句话只是说着玩玩。”
“你俩这点真的很像。”吴钰还在鼓掌,“你跟着她学坏了吗?”
“什么学坏?”柳无咎不解。
“你俩看的有点太开了。”独孤萧收敛了笑容,慢声道,“如果全世界都有你们这种觉悟,那就太棒了。”
柳无咎还是不太理解。
独孤萧见他不解,也没想解释,和他招了招手:“那你可要好好珍惜一下了,毕竟这有可能是你和她最后一晚了。”
说着,嗤笑一声,挂断了通话。
随着电话挂断,录像也结束了。
“你录这些干什么?”吴钰问道。
“本来想录下来到时候趁他不在的时候最后再好好嘲笑一下林夜汐那家伙的,没想到他会那么说。”随着独孤萧笑容的消失,脸上浮现出浓浓的阴郁。
吴钰扶着头,盯着他,叹了口气:“说是不在乎,实际上不还是会难过吗?”
“……你想太多。”独孤萧冷声道,“林夜汐她完全是自己作的,如果不是因为挑衅政府遭到海军追杀,让身体受到那么严重的损伤,她本可以活的更久。”
“是她自己作死,我有什么好伤心的?”独孤萧冷笑一声,移开了目光,“放心,我会好好帮她撒骨灰的,毕竟都有经验了。”
吴钰:……
“这次不要再撒进别人嘴里了。”吴钰想到什么,幽幽道。
独孤萧:……
“我当时不都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记得?而且你又没吃下去,我就撒了两把好吧?谁知道被风吹你脸上了?我还伤心呢,没把你嗓子划开把骨灰扒拉出来就是我仁慈了。”独孤萧忍不住直起身道。
吴钰冷笑一声。
“是你自己站下风口的好吧?!”独孤萧说着说着炸毛了,“这怎么还怪我了呢?”
“哈,谁家撒骨灰在岸边撒啊?船还没开呢骨灰都撒两把了,要不是我和林夜汐当时提醒你你都到不了海里就全撒干净了!”吴钰像是想到什么场景,不禁抹了下脸,“那真是……我活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也是唯一一次,被骨灰糊了一脸。”
独孤萧:……
“那还便宜你了呢!”独孤萧嚷嚷着,声音明显弱了很多。
“便宜我?”吴钰冷笑,“林夜汐在你撒骨灰之前还和我说你会不会拿他的骨灰泡水喝,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她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独孤萧:……
“她不仅当着我面说,还在背后和你这么说?!”独孤萧前所未有的气愤,“她最好现在就给我去死,千万别活下来落我手里。”
吴钰:……
她还当你面说啊?
“阿嚏——!”
林夜汐突然打了两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迷迷糊糊支起身。
“怎么醒了?”身边传来柳无咎的声音。
“我梦到有人骂我。”林夜汐猛地扭头,却差点扭着脖子,“肯定是吴钰,就他那个样子——”
林夜汐还没说完,便被抱在怀里,揽住了腰。
“再睡会儿吧。”柳无咎摸了摸她的头,闭着眼将下巴支在她的颈部。
“……有点睡不着了。”林夜汐眨眨眼,无辜道。
“那你想聊什么?”柳无咎听出了她的话外音,睁开了眼。
“我要是死了,你准备怎么办啊?”林夜汐动了动,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是和你说了吗?再找几个。”柳无咎语气平淡,“反正我有那么多钱,找几个女人照顾着,每天饭不用做衣不用穿,心血来潮了出去转转,没什么大事,反正我可以变换样子,那些海军政府什么认不出我的。”
“是吗……”
林夜汐听到他平淡的话语,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反而松了口气。
“那你可要找几个好看的,脾气好点儿的,不然小心被打。”林夜汐闭上眼睛,呼吸轻缓下来。
柳无咎垂眸盯着她的睡颜,沉吟半晌,最终叹了口气,抱紧了她。
最后一天,林夜汐起床时只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在疼痛,稍微一动便会发出“咯嘣”的响声。
林夜汐发现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本想站起身,却在用力的一瞬间摔倒在地,在倒地时她明明反应过来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地板越来越近,手臂连基本的撑扶都做不到。
林夜汐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爬起来,手臂的关节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
……原来他们死之前,是这样的感觉。
林夜汐呼吸越发沉重,眼前闪过那个向自己爬来,张大嘴想要呼救的男人。
相貌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身上布满了褶皱,暗黄的皮肤即使在强烈的白昼灯下也没有半分光彩,发丝犹如烂掉的拖把洒在地上,眼眸布满血丝,像是要马上融化般。
……
林夜汐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全身无力至极,哪怕用尽全力,也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如同蚊蚋的声响。
“柳……”
我要死了,柳无咎。
林夜汐眼睛中的光芒完全消失,意识沉入黑暗。
恍惚间,门好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