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嫔看着宫人托盘上的白绫和鸩酒,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倒是春煦姑姑和她的大宫女棉雾在哭。
忽然,一宫人踉踉跄跄地从门外跑进来,太着急了,差点绊倒在地上:“皇后娘娘,不好了……”
他还没说完,瑜贵人就一脚踹在他身上。
疾言厉色道:“糊涂东西,没见皇后娘娘在办大事吗?也敢来打扰?”
又看向昭嫔。
“昭嫔姐姐,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都说母亲是最爱孩子的,难不成你都不愿意为自己的儿子赴死吗?你这个母亲当得真是不怎么样啊。”
那跪在地上的宫人,瑟瑟发抖,已经吓到哭了。他顾不上皇后凌厉的眼神,以及瑜贵人的阴狠,崩溃万分地开口道:“太子殿下被宁王殿下砍了脑袋了!”
什么?
皇后满脸错愕,她猝然看向那宫人,眼神比先前还要凌厉几分。
瑜贵人也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她又踹了那宫人一脚:“混账东西,这等杀头的大罪,也是你可以造谣的?皇后娘娘,此人居心叵测,定是为搭救昭嫔,胡乱说这么一通来吓唬您。依嫔妾所见,应当将此人拉下去斩了!”
皇后却回想起早上做的那个噩梦。
她的确梦见自己的皇儿,被萧鹤凌反杀了。
但她觉得这种事,现实中绝不可能发生。
萧鹤凌胆敢杀太子,史书工笔绝对不会放过他,他将遗臭万年。
大启官员也绝对不会放过他,定对他口诛笔伐。
律法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他会被判死刑。
所以皇后认定,噩梦,就只是噩梦而已。
瑜贵人说的应当是对的,此宫人是昭嫔的人,一定是为了给昭嫔脱身,才编造此等谎言。
“来人啊,将此人拉下去,杖毙。”皇后红唇轻启,清清冷冷的语调里杀气弥漫。
就好像在碾死一只蝼蚁。
太阳很大,九华殿里却很冷。
那宫人连忙咚咚咚磕头:“奴才没有撒谎,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太子殿下和六殿下,被宁王殿下当街砍了头。宁王殿下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马上,招摇过市,这会儿已经准备进宫了。”
因为怕死,宫人的语速相当快。
“和太子殿下、六皇子脑袋一起挂在马脖子上的,还有连鄂玉山的人头,全城的人都看见了。大启所有大臣也都看见了。奴才不敢撒谎啊……”
宫人浑身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汗水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皇后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晕倒过去。
瑜贵人及时将她搀扶住,怯怯地喊:“皇后娘娘!”
“本宫不信!”好半晌,皇后才吐出这么一句话,声音竟已嘶哑到不行。
“这会儿宁王殿下的人,大概已经开始进宫了,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亲自带人前去查看。”那宫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话音刚落下,已经有侍卫从九华殿外涌进来,不由分说就将皇后和瑜贵人给围住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站在你们跟前的可是当今皇后,你们是要以下犯上吗!”瑜贵人呵斥道。
此时她自己也很慌乱。
皇后是她的靠山啊,她认定太子将来肯定是要登基的,结果现在太子死了,皇后即将被抓了,她岂不是也要跟着完了?
“宁王殿下叫我等来接皇后娘娘,到前边去看太子殿下最后一眼。”侍卫统领说道。
皇后再次感觉眼前发黑,一团气憋在胸口,好久好久都上不来。
而且她还感觉浑身发冷,血液在身体里好像都不流动了。
所谓的如堕冰窖,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但她是皇后。
是大启最尊贵的女人。
她不相信早上还和自己道别、说会尽快回来的皇儿,当真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皇后深吸口气,缓过来了,她强行稳住精神。
那侍卫统领又道:“不过宁王殿下说了,尊重皇后娘娘的意思,敢问皇后娘娘是要到前边去看呢,还是在这里等着结果?”
皇后一抬眸,森寒的目光凌厉地看向对面的侍卫统领,那统领虽然垂下眸子,但周身却没有怯色。
“既然是宁王殿下邀请,本宫当然要去看看。看看他有怎样的胆子,竟敢造谣太子被他当街砍了脑袋这种事情!”
说着话,皇后目光沉沉地看向昭嫔。
昭嫔已经在春煦姑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笑对着皇后。
“昭嫔莫要得意得太早,若宁王殿下当真杀了本宫的皇儿以及六皇子,他这般残杀手足的行为,定然不为大启臣民所容,他会遭到应有的惩罚的!”
昭嫔走到她跟前,为皇后整理了下仪容,好似那真心侍奉正妻的侍妾般,神色无比温婉,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无异于诛心。
“至少现在皇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而我的皇儿还好好地活着。”
“你!”皇后只觉得气血上涌,喉间传来腥甜之气,她竟被气到吐血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皇儿,当真死了,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她心里总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昭嫔贴在她的耳边,继续柔声说道:“我儿子既然敢杀死太子,那他绝对有全身而退的能力。皇后以为,一个能砍下鄂玉山人头、战胜归来的王爷,当真是纨绔草包吗?”
皇后愕然,脸上青筋暴起。
而昭嫔已经决然转身,“春煦姑姑,伺候本宫梳洗,本宫要亲自去迎接皇儿打了胜仗回宫!”
皇后盯着她的背影,那眼神仿佛淬了毒,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方才自己没有快点结束昭嫔的性命。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快点动手又怎么样?
萧鹤凌早有筹谋,若她早点动手,就会早点被擒住。
若她的皇儿当真已经死了,那她什么时候动手都不会成功的。
皇后灰败的脸上,露出枯萎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侍卫统领一挥手,皇后被被侍卫们带走了。
浩荡的人群,气势冲冲地闯入九华殿,这会儿又气势冲冲地离开,热闹中又透着苍凉。
宫墙的转角处,顺王殿下萧淇看着皇后被侍卫们带走,淡漠的脸上没有悲喜。
他身边的人问:“殿下,是否要派人将昭嫔抓起来?”
萧淇摇摇头:“不必,自会有人对她动手。我们的人去抓她,反而落了把柄。”
他的唇角隐着浅浅的笑。
带着手下人,不着痕迹地走了,没人发现他来过。
两炷香的时间后。
侍卫们带着皇后和瑜贵人,来到了宫门口,恰好碰到萧鹤凌带着他的得力干将,从宫外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身绿色华服的卫知韫,有专门的太监给她撑伞。
在众男子当中,她一个女子格外的显眼。
不过在此时的情况下,并未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只因为萧鹤凌手里,提着三颗人头。
一颗是鄂玉山,一颗是太子殿下萧润,一颗是六皇子萧泽。
鄂玉山死了很多天,人头都快风干了。
相对比之下,太子和六皇子的人头却很新鲜,两人的眼睛都保持着睁开的状态。
刚看到这个画面,瑜贵人就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皇后的目光,则死死落在太子的脸上,她看见了自己皇儿的眼睛里,似乎还有震惊和恐惧!
那么清晰,那么明显。
可见她的孩子,在死去的前一刻,遭受了怎样的精神伤害啊。
今天明明是她的孩子,去发落萧鹤凌的日子,是抢夺萧鹤凌手中军权的日子,孩子都已经和她说好了,回头把萧鹤凌投入大牢里。
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是她的孩子死了?
还身首异处!
皇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只觉得心脏碎成了无数瓣。
萧鹤凌便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脸上的笑意十分张扬。
皇后终于走到他跟前了。
万籁俱寂。
似乎只能听到皇后拼命呼吸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尤其是萧鹤凌身后的人。
他们都知道,在萧鹤凌带兵征战杀敌的时候,是这个女人的孩子,在京都城里兴风作浪,多少无辜百姓惨遭杀戮。
她身为母后,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成为太子的助力。甚至在太子自以为对付了萧鹤凌之后,这个女人想要杀死萧鹤凌的母妃。
今天的一切,都是这对母子罪有应得。
哪怕她身为皇后,她的孩子身为太子,也罪有应得。
眼看着皇后的手,就要触碰到太子的脸上,她却猛地缩回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垂下,双手却抓着萧鹤凌的衣摆。
“鹤凌,他不是太子,对不对?你骗我的,他没有死对不对?”
皇后的心碎了。
曾经她不断筹谋,杀死了襁褓里大皇子,就为了自己的儿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可以百分之百地成为储君。
然而儿子成了太子之后,她又怕儿子被废掉,一直一直努力地往上爬。
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身为母亲,自己更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活着。
“我求求你,告诉我,我的太子他还活着。这人头不是他的,是假的,是你用来骗我的……”
萧鹤凌道:“皇后,他就是太子殿下,是您的孩子萧润。”
“那,那你帮我把他救活!求你帮我把他救活!”皇后抬头,痴狂地看着萧鹤凌。
“我只要我的孩子活着,其他的我们都不要了,太子之位给你,你想要的我们都给你,好不好!求你了!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