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言双眼憋得通红,双手紧紧抓起柳氏的肩臂,瞪大了双眼怒视着柳氏,恶狠狠地说道:
“婶子,你是何居心?你为什么要污蔑我母亲?我母亲一生被我父亲所累,过得孤苦伶仃。如今,连你也要污蔑她吗?”
柳氏的肩膀和手臂被捏得生疼,别看景言平时文质彬彬的柔弱模样,此刻发起疯来手劲极大,像是要捏死柳氏一般。
柳氏冒出一包眼泪,身子颤抖。可她一想到被大夫人送进深宫的女儿,心中又瞬间充满了劲。她咽了咽口水,鼓足了勇气道:
“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全府上下都知道。唯有你这个傻子不知道。你看看寿宁堂老太太,看看西园的青阳,还有我的岚儿,还有赵姨娘和青葱,哪个不被她害过?
你以为老太太是单纯的心悸发作才中风吗?老太太心悸的毛病都多少年了,要不是你母亲暗中下手,她怎么可能中风?
还有青阳,你的妹妹。回府至今哪一天是过得安稳的?她遭受的那些苦难和暗杀,哪一件不是你母亲的杰作?
严嬷嬷,对了,严嬷嬷也是你母亲命人推死的。推人的那两个小厮,只怕现在血肉都烂没了吧。
景言,你醒醒吧。
你的母亲从来不是什么被人迫害的可怜人,她不是你慈爱命苦的母亲。她是魔鬼!”
柳氏越说越恨,她索性直起来身子,往景言身前逼了一步,继续说道:
“我的岚儿,你的妹妹。原本和燕王殿下有大好的姻缘,可你母亲却将她献给了皇上。皇上的年纪比大伯还要大上几岁,这才几日的工夫就龙驭宾天了。从此以后,我的岚儿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说起自己的女儿,柳氏情真意切,痛心疾首,竟生生的将景言逼退了几步。
“你说!宋雨岚是不是魔鬼!你说啊!”
景言后退了几步,啪嗒一下倒坐在了地上。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可他从母亲那里听到的明明是另一个版本。
难道,真的是自己眼瞎耳聋了?
柳氏见终于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冷笑着擦了一把眼泪。一甩帕子拂袖而去。
景睿走到哥哥身后,蹲下身子抱紧了大哥。大哥的背影叫人心疼。
记忆中,小时候的大哥也是爱笑爱玩爱闹的。他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就不笑不闹了,永远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沉默得让人心疼。
他知道大哥经常往小佛堂去,一待就是半天。可他不敢去。
湖心岛风景秀丽,可小佛堂却让他感觉到阴森恐怖。每次他望着那座孤岛,心里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记忆中母亲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到后来他甚至都记不起来母亲原来的样子了。
母亲或许并不是生来就是如今这样老迈阴森的模样。
可那又怎样?
母亲也从来对自己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母子情分终究是淡了。
今日,他才知道,大哥竟然背负了这么多!他既痛恨大哥毒害父亲,又心疼大哥被母亲如此糟践。
所以,当景睿抬头看到十几年来第一次迈入修竹园的母亲时,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糟践大哥!你和父亲之间的仇恨,为什么要大哥来承受!”
大夫人从宫中匆匆赶回来。夜色中,老远就瞧见柳氏的身影昂着头从修竹园中出来。一问下人,两个儿子都在修竹园中。一路上的不安和忐忑终于堆积到了顶点。
她再也顾不上曾经发过不再踏足修竹园的誓言,直接冲进了厉长明的卧房。见到地上拥在一起的两兄弟,她的心瞬间塌了。
大夫人根本不理会景睿的连声质问,她瞧着地上的一声不吭景言,心中隐隐地不安。
“景言,景言,你说句话。不要吓母亲。你说句话好不好?”
大夫人蹲下身子,伸手捧住景言木然的脸,用尽了她所有的温柔。
景言茫然的抬起头,他看着大夫人的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母亲,是父亲和婶婶王氏背叛了您,对不对?他们之间不伦不检点,婶婶还因为嫉恨您,杀了小妹,对不对?母亲?”
大夫人心头如刀绞,她捧着儿子的脸,哭着说道:“对,他们两个害了母亲一辈子,所以我才要复仇。景言,你没有错。他们才是有罪的人。”
景言点点头,仿佛心中好受了一些,他突然直起身子,又问道:“那祖母呢?青阳呢?青岚呢?严嬷嬷呢?他们都是罪人吗?是吗?”
景言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大,甚至是在嘶吼。原本软绵绵的他,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反手拍开大夫人抚在他脸上的手,在地上挪着后退了几步,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大夫人,冷言质问道:
“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大夫人啊的一声瘫坐在地上,眼前儿子的眼神透露着陌生和恐怖,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大夫人不能接受这样的审视。
她腾的从地上站起来,一指床上的厉长明,吼道:“他和他们让我此生生不如死,我以牙还牙有错吗?”
景言摇了摇头,“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就是个眼盲心瞎的蠢货。”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恨声质问道:“他们都是你的仇人!呵!那小翠呢?小翠也是你的仇人么?米果也是你的仇人吗?”
大夫人浑身一震,她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什么?”
景言冷笑了一声,道:“那一年,我和若兰吵架喝醉了酒。那夜明明有个人的,可天亮的时候我却没找到她。你以为,你恐吓她欺骗她,事后又将孩子藏起来,我不知道吗?
我只是没脸见她。
可我后来再去小院的时候,她们却不见了。我找了很久,才被人告知她们是进了同仁堂后被人抬出来的。我一直以为,是青阳为了给严嬷嬷报仇杀了她们。
既然严嬷嬷是你杀的,这么看来小翠和孩子是不是也被你杀了?”
景言虽已经恢复了平静,此刻言语波澜不惊,可大夫人分明感受到了一丝害怕和恐怖。景言身上那种冷漠和仇恨,让她不寒而栗。
大夫人拼命地摇头,她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将越退越远的景言抱入怀中,就像小时候那样。
在湖心岛的那些日子,懂事乖巧的景言总是偷偷溜进来陪她,依偎在她怀里,听她一遍又一遍的讲她心中的仇和恨。
她不能失去她的景言。
“景言,不是这样的。母亲没有杀她们。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