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耸立的苍澜神殿悬浮空中,瑰丽的云锦缭绕四周,碧瓦金砖,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无不彰显着神殿的气派。
或许是因为神殿主人的冷清气质,这神殿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没有仙娥进出伺候,也没有仙童打扫,到处显得清冷,不容他人靠近。
“吱呀”一声突然打破了这神殿的空寂。
随着大门左右大开,阳光顷刻间洒入了殿内。
从殿内缓缓走出一位身高八尺有余的神君来。
他一身玄衣,脚踩黑色金丝纹的靴子,一双修长的大腿隐在玄衣之下,腰间配了一条金腰带,金色玉封腰带在那纤细的腰身上显得恰倒好处,往上是宽阔厚实的胸膛,在往上,是刀削般的下巴,线条流利得没有一丝凸显,殷红薄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很是冷酷。
随着视线朝上,入眼的便是那高挺笔直的鼻梁,然后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深褐色的眼珠里,投射出凛冽的眼神,他有一对极其好看的眉毛,朝向两鬓,眉角微微上扬。
如墨般的头发在头顶束起高高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看起来一丝不苟。
整个人如此一身穿着打扮,更显的此人孤僻,清冷,难以接近。
这人正是刚刚历劫归来的苍澜神君。
站在门口,他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庭院中的那棵五彩琉璃的神树之下的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正背对着他蹲在神树旁,手中拿着洒水的器具,身侧放了一只盛水的桶,看起来像是在给神树浇水一般。
听到身后的动静,小花籽沈君临后背微微一颤,手上的动作微顿了一下,而后转过头去,仰头朝身后的神君看去,那张和凡间的脸一样,并没有一点变动,还是那么让人惊艳,再加上身上带着若隐若现的仙气,更有一身冰山雪莲般出尘的气质,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神君如神只一般静静的站在那里和他对视上,那双打量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澜,沈君临看着他冷清的眼神,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整个人转向神君那面,拱手朝神君行礼道:“苍澜神君。”
苍澜神君鼻腔中嗯了一声,彷如寒潭浸过一般,语气冰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沈君临神情一愣,眼底滑过一丝受伤,他保持着行礼拱手的姿势,垂下头去,将那一抹情绪掩藏了下去。
“我叫沈君临,是神君路过灵狐山时,机缘巧合带回来的一颗花籽。”沈君临说完,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依旧高高在上的神君,轻声道:“也是现在的炉羽山。”
仿佛是在证明什么,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神君,不放过神君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只可惜,听完他的话,苍澜神君淡淡道:“原来是一只小花妖。”
实际上,沈君临现在已经可以算是个半仙了,而且身上的仙气几乎都是苍澜神君当初用自身灵力养起来的,沈君临身上的仙气和苍澜神君相差不远,只多了一丝花妖气息,不注意根本难以发现。
苍澜神君的话,无疑在沈君临的心头狠狠的扎了一下,微痛却刺骨。
他勉强笑着道:“是,只是一只小花妖罢了。”
忘记了,他在人间的一切都忘记了。
沈君临此刻只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也没办法继续不动声色的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太难受了,他快受不了了。
他强打起精神来,朝苍澜神君道:“小妖已经给神树浇了水,便不打扰神君休息,小妖先退下了。”
说完,他终于快忍不住要哭出来了,在眼泪滑落出来的前一刻,他转身弯下腰去,提起那只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苍澜神殿。
看着白衣飘飘离去的小花妖,苍澜脸上依旧神色不改,只是那双眼睛一直停留在沈君临刚才浇水的位置。
脑子里闪过自己无意中将那颗小花籽带回来之后,种在这棵神树旁,日日用灵力灌溉,看着那小小一粒种子一点一点长大,他在这无边的孤寂中,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快乐,那是生生不息的成长,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想起刚才那少年提及的灵狐山,苍澜神君微微一动灵力,便消失在了神殿门口,神殿再次陷入一片枯寂。
曾经的灵狐山,如今的炉羽山上空,苍澜神君悬于空中,只看了一眼那若隐若现、完好无损的结界,便将目光转向了山外边的空地处,一座相当豪华的宅子坐落其中,苍澜神君凌厉的眼神朝那豪宅一扫,便看到了正平躺在太妃椅上,闭目晒着日光的霍子谦。
他冷哼一声,道:“这小狐妖倒是很懂得享受。”
正当他在炉羽山的时候,失落的沈君临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月老的神殿前,他抬起头看着月老殿的匾额,看着紧闭的大门,从高耸的围墙看进去,勉强能看到那棵流光溢彩,红线随风飘扬的神树。
他怔愣的看着那棵神树,轻声道:“为什么他全部都忘记了,他是不是很生我的气啊?”
“哎——”一道悠长的老者声音响起。
沈君临听着那声音,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他朝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个仙人的身影,正当他以为自己幻听的时候,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小花籽啊小花籽,是小仙的错,连累了你啊。”
沈君临这次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了,他对着空气问道:“你是谁?我们是不是认识?我觉得你的声音好熟悉。”
“我是月老,专管三界姻缘。”月老声音有些颓丧,丝毫没有之前的嚣张。
“您是月老?”沈君临有些惊讶,接着道:“那这次苍澜神君的劫?”
“是,都是因为小仙一时贪了嘴,喝酒误事,还将你给连累了,不好意思啊,小花籽。”月老被召唤回来之后,就被玉帝关在月老神殿里面静思己过,说要等苍澜神君回来亲自惩罚,他不得不认命的乖乖等着了。
听着月老的话,沈君临微微一顿,随即问道:“月老这是何意?什么叫连累了我?”
空气中突然安静了片刻,正当沈君临还要再问一遍的时候,月老才又开了口,解释道:“神君原本只需历一世的情劫,却是因为小仙的失误,不仅被迫历了三世情劫,还···还···”
月老说话说到一半,突然支支吾吾起来,沈君临心里又急又忐忑不安,他看着那可见的神树的一部分,轻声问道:“还什么?”
月老深深的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似的,一口气道:“还结错了姻缘,神君原本要娶的是那穆仙箖,就是那位七公主,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那位,他们本该携手一世,白头偕老,生儿育女的。”
沈君临听着月老的话,整个人脑子里面嗡嗡的响个不停,他一步一步的后退着,神色极其哀伤,嘴上喃喃自语道:“结错了姻缘···本该娶的是她,我···只是个错误的出现,是我,错了···”
“哎,小花籽,你怎么了?”月老透过乾坤镜看着外边的沈君临,有些担忧的问道。
突然,沈君临停下脚步,抬起那张早已经泪流满面的脸,看着那道紧闭的门,仿佛能透过那道门,和里面的月老对视。
里面的月老被他这一个眼神看得内心一颤,直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一样,他心里面再次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月老,因为我和神君的姻缘是错的,所以,三世都不得善终,他历劫归来也会完全将那三世忘记,将我···也给忘记吗?”沈君临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只手轻轻按在心脏处,太痛了,比毒药流遍五脏六腑还要痛。
月老被问得一愣,结结巴巴,一会大声,一会小声道:“忘记了?你是说···你说神君不记得你了?怎么会不记得了,哦,或许是···也可能是神君自己将那些记忆抹除了吧···有这个可能,毕竟神君他···从未在大家面前说他喜欢男子···也或许是他觉得那只是历劫而已···”
月老的话无疑像一把匕首,一下一下的往他心里刺。
沈君临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着,仿佛永远流不尽似的,他不得不承认,月老的话听起来更加真实,而他,对霍子澜来说,是放在手心里的宝贝,但是,对苍澜神君来说,他不过是神君历劫途中的一个错误罢了。
————所以没有记住的必要。
————没有必要记住他。
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上扬,苦涩感袭上心头,原来,笑比哭还要难,他转身朝着外边走去。
本来,那灵狐山是他的家,他一时贪玩,在神君路过之时,偷偷粘在了他的衣袖上,跟着他一路回了天庭,后来,是神君一点一点的灵力将他养长大,他也一日比一日渴望看到神君,一日比一日依恋神君的出现。
神君一出现,他就高兴,不管神君知不知道,他都努力朝神君笑,想都神君笑,因为神君不爱笑,神君回殿内,他就静静的守在神树旁,看着那扇关闭的大门,然后又是一夜的等待,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以为,即便是错误,自己在神君心中,该是不一样的存在吧,没想到在神君眼里,他也只是个小花妖罢了。
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回到了苍澜神殿前,看着高耸入云的大门,这次,沈君临再也没有那个勇气踏入半步了。
这里,本来就不属于他,他应该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