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殿里只剩两人。
金廉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时间五味杂陈。
自己是该感谢她亲自来救自己,还是该怨恨她给自己吃那种药?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配合着她的表演,坐实了两人之间那恩爱夫妻的人设,成全她重情重义,为民除害的名声。
一时间百姓之间的舆论都站在他们这边,桑鬼在百姓的心中声望高涨,一度压过了大皇子他们。
回宫之后,桑鬼找了大夫给金廉看伤口,获得她示意的大夫也表示,这东西其实并没有外头传言的那么可怕,他只吃一次,基本上不会成瘾。
对,现在的自己是只吃了一次,可谁能保证,桑鬼不会让自己这辈子,只吃这一次。
可这样的话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表现出一点点不满,只是心中生了裂痕,对她更加戒备而已。
似乎是金廉的办事能力让桑鬼十分,满意,在金廉给那些土匪们求情的时候,桑鬼没有拒绝,只是判了他们流放,并没有问斩。
这个结果金廉并不意外,甚至,他还在事后特意了解了一下关于北固城的一切。
金廉敲了敲手指,不禁陷入沉思。
北固城濒临大漠,气候无常,是个苦寒荒凉的地方,流放过去的人也不少,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
但桑鬼打什么主意自己是知道的,那些人想必也将卓然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她,以是接下来,桑鬼会有什么打算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插手,也许,将来,自己还能与卓然再度相逢,但还是希望,不要再见了。
这样的结果对于卓然自然是件天大的好事,在得到消息之后,甚至还托燕都给他带了个口信。
燕都沉默了许多,金廉并不知道那晚两人之间是否发生了夫妻之实,但被强迫这种事,无论男人女人,只要是违背他们的意愿,所产生的恐惧与厌恶,都是一样的。
金廉没有冒险与之相见,只是叮嘱他们一切小心。
至于卓然承诺,金廉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危险。
又不咸不淡的过了两个多月,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情的具体情况金廉并不清楚,只知道柳柔被大周遣送回来,并且似乎惹怒了朝堂上的人,文武百官对于她的处置分为两派,喋喋不休的争论着,暂时没个胜负。
丛琼早在一个月半前就出发东境,但却因为柳柔的事情单枪匹马,折回京都。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桑鬼放下手中的公务,偷偷带上他,与悄悄回来的丛琼汇合,一起去了暂时关押柳柔的庵堂。
许久未见,柳柔憔悴了许多,但金廉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作为一个靠美色办事的细作,怎么可能轻易让自己怀孕,这其中定有缘故。
但这个缘故金廉没有资格知道,他能做的,就是和侍卫们一样,守在门口,替她们把风。
里头的人谈了许久,具体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这场谈话的结果,却显而易见。
三人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
金廉从来没有见过丛琼这样失态,就连一向淡定的桑鬼也铁青着一张脸。
“明日一早你就出城,没有诏令擅自回城,被人发现,是大罪,以后不要在这么意气用事了,官场可不是江湖,有的只是利益,重情重义反而害了你。”
桑鬼冷着一张脸,虽是为了她好,但这话里话外,还是带着一股杀气。
丛琼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犯上大忌,那张脸被青色的斗篷遮住大半,声音微微发颤,胸口微微的起伏让她难以掩饰现在的心绪不宁。
“我明白,以后不会了。”
丛琼似有话难言,桑鬼摇了摇头,不想多说什么,扶着金廉的手转身离去。
在上车的一瞬间,金廉忍不住回头,遥遥望去,丛琼独自一人站在黑夜之中,说不出的寂寥。
马车狭小,一路上,桑鬼之中闭目不语,金廉知道她现在是心烦意乱,依照目前的形式,想要保住柳柔性命不并容易。
事情的关键,在于她腹内的孩子。
若她肯配合,只怕还容易些,但眼下这样,恐怕正因为这个孩子,才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金廉虽然知道,这事自己不该掺和,但还是忍不住暗自好奇这孩子的来历。
桑鬼不欲他在自己面前,一回宫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头,谁也不见。
金廉十分识趣,并没有不要命地往上凑,而是象征性地叮嘱了守在门外的侍卫几句,自顾自地回房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廉迷迷糊糊地被房间里头的动静惊醒,披着衣裳下床,走到外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桌前多了几坛酒,一个人。
桑鬼背对着他,微微弯着腰,没有回头。
她的酒量很好,但金廉却很少见她喝醉,有时候也会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从不喝醉,她也只说,自己碍于身份,总要克制,生怕醉了之后在人前出丑,给自己找麻烦。
但这些酒却不是寻常的酒。
大陈有个习俗,女儿家若是将酒藏在自己的卧室之中,那必定是留着与自己的心上人共饮的。
这些酒,金廉来的时候,从未见她拿出来与自己喝过,整整十坛,现在她却已经喝掉了一半多。
难道......
还没等金廉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桑鬼终于开口。
“今日心情不好,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桑鬼有些醉了,说话也微微带着一点大舌头。
看着面如飞霞,一张口便带着烈酒味道的桑鬼,金廉温顺地点点头,替她拢了拢因为没系扣子而有些滑落地披肩,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
“烈酒伤身,你说过,你从不轻易喝醉,怕出丑。”
金廉这话,也不知道是提醒她,还是提醒自己。
想醉又不能醉的,又何止她一个?
“无妨,偶尔放纵一下,才能继续熬下去。”
桑鬼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知怎么的,心中那股子怨气与愤怒怎么也压制不住,像有什么东西在后头推着,一定要吐出来,方才能消解。
也罢,反正只是偶尔,自己终究也是个吃五谷,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