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燕都,金廉只觉得一阵肉疼。
平时里自己花钱如流水,不知不觉,居然欠了五百两银子,燕都这个奸商居然要收自己一分利,利滚利,自己还贴了不少。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母亲知道,更不能让父亲兄长知道。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自己最喜欢的那方金丝砚台给拿来抵债。
但燕都看不上这方砚台,一通骚操作之下,顺走了配套的纸张笔墨。
偏偏金廉还无法反驳。
燕都先是拿过那块还没用过的彩绘祥云的墨块问他:“难道用这上好的墨块磨出来的墨,就能写出旷世好字来吗?”
当然不能,金廉的字只能说不丑,工整有余,阳刚不足。
紧接着,他又指了指笔架上那一套笔:“那么上好的羊毫笔就能改变你考不上秀才的事实吗?”
金廉嘴角一抽,这话他没法接。
“那么这么好的宣纸,没有好笔好墨岂不是暴遣天物?”
金廉已经开始听到自己的磨牙声。
然后燕都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布袋,一边往里头装东西一边吐出一句。
“你对不起这些东西,与其放你这积灰,倒不如我做个好人,给它们找到真正的知音,也予你方便,前债一笔勾销,就此两清。”
“滚!”
金廉忍不住口吐芬芳,直接上手赶人。
因着请罪,谢恩的日子被往后推了几天,总归还是要表示表示的。
毕竟臣子要有臣子的觉悟,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老大不是?
天还没亮,便被金禄催着起床洗漱,穿戴妥当之后,便跟着爹娘进宫谢恩。
在自家老爹叮嘱完要守规矩之后,马车里头便再次陷入沉默。
昨夜几乎三人都没睡好,只不过金老爷是在考虑进宫后该如何为金家套取更大利益。
而大娘子则为了此生不得相见的小儿子彻夜难眠。
至于金廉自己,则是为了这场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些屈辱意味的婚姻而咬牙切齿,在心底咒骂不已。
进宫谢恩自有宫中女官带领,先去面见国主,再前往后宫,向高位的女眷们谢恩。
金廉像个木偶一般,乖巧得很,依照规矩行礼答话,然后挤出一副余有荣焉的表情,配合着父亲母亲,成功又为金家争取到了不少利益。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婧。
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金廉眯了眯眼睛,联想到刚刚那个神色有异的小太监,忍不住有些懊悔,不该放松警惕,但看着她这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怎么还不向九殿下行礼?”
不容他多想,伺候公主的侍女便开口呵斥,显然,在她们心中,自己这个所谓的郡公身份不过是个花架子,丝毫没有顾忌的必礼要。
看着坐在面前,面有得色的李婧,金廉不禁有些气闷。
为着今日能出一口恶气,李婧特意穿了一身缕金织花缎的广袖长裙,头发也高高盘起,用假发包特意做了飞天髻,上头金珠宝翠,妥妥一个花俏的珠宝展示架。
“南平郡公好大的架子。”
李婧倨傲地扬起下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心底不由闪过一丝懊恼,这男人虽生得好看,却十分不识好歹,自己乃天家金枝,能屈尊降贵看上他是他的福气,没想到这人却不识实务,居然还敢公然羞辱自己,简直狂妄!
现在落得去大陈当赘婿吃软饭,哼,可还满意?
金廉知道眼下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她抓住把柄,以免惹来祸事,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强忍着怒气,冲着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九公主金安。”
他膝盖微微弯曲,眉眼低垂,一时间看着倒是乖顺了许多,未经允许,作为臣子是不能直礼公主容颜,但李婧并未让他起身,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倒让人没得出了些汗。
或许是厌倦了对方这副乖顺的样子,李婧忽然觉得有些意味索然,这样看来,他与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奴才也没什么不同。
“起来吧,数日不见,郡公倒是稳重许多,连行礼都规矩了,果真是要成家的人,长进不少。”
金廉抬起头来,并不与她接话,而是淡淡地看着她,多了些客气,少了些尖锐:“还得多谢陛下,赐了这样一门好姻缘,自然,我们做臣子的,必定会感恩戴德,不敢有所非议。”
“你这个样子,倒让本公主有些不适应了。”
李婧与他从小一块长打,这厮眼珠子一转,她就知道要放什么屁来!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李婧忍不住轻蔑一笑,带了些报复之后的快意。
“听闻大陈与我们大周不同,女子为尊,尤其是那位女储,想来也是个杀伐果决的人物,这样的人相处,自然是要多些心眼,少不得乖顺些的,只是不知道,若是可以选,郡公爷会不会后悔当初我母妃的提议呢,虽然本公主脾气不好,但至少,不会轻易谋杀亲夫,而你,也不必去那不毛之地,此生恐怕难与亲人相见。”
“公主玩笑了,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更何况,若能以一己之身换得两国太平,臣定当身先士卒,若是轻易辜负国主与百姓的希望,岂非连那些女子都不如?”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这下,李婧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原本刻意作出来的端庄样子荡然无存。
等她笑够了,金廉方才开口提醒:“公主这样若是被教养嬷嬷见到,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
李婧不以为意,取了帕子轻轻拭了拭笑出来的眼泪,片刻之后方才从喉咙里头挤出一句:“不过,以着金家的意思,只怕你能后悔,他们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因为谁都知道,若娶了公主,整个家族的前途便完了。”
似乎是看出对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诧异,李婧冷笑一声,仿佛自嘲似地说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仗势欺人的人吧,皇家长大的孩子,哪个会是傻子,就是我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十一妹妹,只怕也不简单,若你也是这么看我,倒让我觉得自己眼光出了问题,毕竟虽然京中满是你纨绔的名头,可我知道,你可不止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公主抬举了。”
这话一出,倒是让金廉对眼前这位九公主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显然,在她说出那些话之前,自己当真是这样看待对方的。
“既然你要成婚,我这个当妹妹的自然不能无所表示。”
李婧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不一会,便有数名宫女捧着东西走了进来。
“区区薄礼,算是我送给表哥的添妆。”
看着她那不怀好意地咬重了“添妆”二字,金廉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此举用意为何。
自古以来,添妆只用在即将出阁的姑娘身上,哪有男子需要添妆的,这明晃晃便是羞辱,说他这次是成婚,乃嫁非娶。
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