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金廉不知道的是,这要命的福气原本也轮不上他。
只能说,人要是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塞牙。
那几日的朝堂上,统共发生了两件事。
为和亲的大陈女君挑选驸马是重中之重。
之所以选上金廉,一则确实因为他符合大陈女君提出来的条件,二则是因为淑妃娘娘与九公主的枕头风。
大陈使者提的条件之一,就是要相貌出众,身份贵重。
毕竟女君本人是个颜控,诸多男宠之中就没有一个是丑的!
再说,身份贵重的才有价值。
第二件事,金家三郎当街强抢民女的事,被那两个言官给捅到了明面上。
问京城中最多的是什么,当数那些以直言不讳,喜欢弹劾的言官了。
刚一上朝,皇帝案上便多了几份弹劾金家的奏折。
然后按照流程,该吵吵,该闹闹,然后一边是撞柱死谏,一边是手脚快的侍卫及时将人拦了下来,然后对着金家父子三人那副羞愧难当的请罚,皇帝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皇帝忍不住揉了揉被吵得有些发疼的额头,想了想,摆驾去了淑妃宫中。
怎料还没进门呢,便听到自家闺女哭哭啼啼的声音,不禁脸色一僵,本能地便想改道另寻清静之处,却不料门口站着的小丫头太过机灵,急吼吼地便通报了里头的淑妃。
这下,自己想走也走不得了。
看着面如锅底, 一脸生无可恋的皇帝,淑妃十分有眼色,立刻将人给迎了进去,好茶点心地将人伺候地心情顺当了,方才开始诉苦。
看着一脸委屈的母女二人,皇帝认命地压住了心头的烦躁,问起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女两人也是十分有眼色,立刻将那日在金家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并且不忘添油加醋一番说给他听。
看着扭股糖似地往自己怀中钻的宝贝女儿,皇帝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满更上一层。
咳咳,虽说自己闺女是个什么德性自己清楚,他又不瞎,但被自己嫌弃是一回事,被别人欺负又是另一回事。
怎么的,真当老虎不发威,自己是小猫咪啊?
这金三郎是越发不像话了,闺女长那么大,自己这个做爹的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那小子竟敢动手打人?
“算了,金家那小子无福,你也不必执着,等过两年,父皇必定给你指个比他好千倍万倍的好人家。”
皇帝拍了拍女儿的背,心下定了主意。
“可是......”
一听这话,李婧有些不太高兴,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父皇一眼。
这瓜是要飞了?
淑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她也不太喜欢金家那小子,于是便顺嘴劝了一句:“婧儿,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咱大周有的是好儿郎,好歹你可是一国公主,皇家的金枝玉叶,又不是嫁不出去?”
听到母妃这样说,李婧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憋屈。
就这样放过金廉的话,实在太过于便宜他了。
“嗯,可是女儿这气可不能白受,他这样欺负女儿,显然是没将父皇放在眼里,仗着背后有金家撑腰,满京城姻亲,倒让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觉得咱们是怕了他们。”
在宫里头长大的公主自然不是没脑子的,她知道作为一个上位者最忌讳什么,这些世家根基深厚,跋扈嚣张,前朝与后宫瓜葛着,多有逾越之举,是以父皇有心将宫中几位公主嫁入世家,好趁机架空他们,启用自己的心腹。
但这事似乎推行得并不顺利,父皇早已对那些人不满,虽面上倚重,但实则早已起了防范忌惮之心。
李婧这话如同一根尖针一样,虽然隐蔽,但却直直插入了他的软肋。
“说起来,强抢民女这事,今日那些言官已上书弹劾,原本这事可大可小,到底是年轻人,但没想到,却有半数大臣为金家求情,可见平日里头那些人交情匪浅。”
被女儿这样一提醒,皇帝又想到刚在朝堂之上,竟有半数官员出列为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求情,显然,这些人可都是冲着金家的面子去的。
没想到,这一向中立的金家,已经势大到这种地步了?
见皇帝面色不好,母女两个立刻知情识趣的转移的话题,说起了大陈女君选驸马的事情。
外人虽不知,但作为皇帝的枕边人,淑妃怎能不知内情。
大周与大陈关系并不好,大陈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没少在边界生事,这次和谈其实大周是处于下风,不仅要和亲,还得割地陪款,实在憋屈。
皇帝给鸿胪寺的指令是,割地不可,此为底线,其他好谈。
于是便将赔款翻了一倍。
当对外,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只能将这些赔付当成和亲之资充入其中。
而这些年因为征战与天灾,大周的国库空虚,根本无力支付这些赔款,但如果选金廉的话,则可顺理成章地让金家设法偿付一半的赔款。
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世家来说,不想儿子死在他乡,便只能乖乖听话,还能换个好名声。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道圣旨。
明旨已下,事情已经不能转圜,但外头那些不利言论,金家还是得摆出一副姿态来。
这不,次日一早,金老夫人带着孙儿来给公主请罪。
“不见。”
李婧厌恶地看了侍从一眼:“反正这事表哥肯定不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错了,我可没心情同他们演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你去告诉他们,这事已成定局,让表哥还是回家好好准备亲事吧。”
“这......”
那侍从有些犹豫,毕竟金老夫人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份贵重,平时里头便是皇帝都得礼让三分,如些怕是不妥。
侍从这副模样让皇帝更加生气,这些世家是越发不将自己这个君王放在眼里,导致底下的人也跟着胆大起来。
只见他冷冷地扫了那侍从一眼,那侍从立刻意识到自已犯了忌讳,顿时冷汗淋漓,心生胆怯,哪敢再劝,只能匆匆退了出去。
意识到问题严重的金家父子不敢怠慢,再度上书请罪,言词恳切,令人闻之落泪。
看到年近五旬的金大人跪在外头,皇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好生将人送了出去,并下了旨意安抚。
但越是这样,金家便越是不安,为表明立场,立刻将金廉抓着行了家法,下手毫不留情,又将他关在家中关了一个多月,令海氏好生将抢来的姑娘赠以金银,好生宽慰了送回去与家人团圆。
原本这事倒这里,也该到此为止。
但三皇子宠妹心切,哪里能让妹妹白受这鸟气,暗中鼓动那些文官,让他们揪着这事不放。
不过数日,街头巷尾便将这事给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些不怕死的,直说皇帝是怕了这些世家,故不敢治他们罔顾王法,无视君臣纲常,竟隐隐指摘君家有藐视皇权之嫌!
顿时,金家也坐不住了,金廉这个纨绔不懂这些门道,但并不代表在混迹官场的君家人不懂,立刻上书表明金家愿意领命,并以过半家产作为三子的忠心,赠予大周,以显对大陈女君的重视。
既然目的达到,那么就这么办吧。
看着火侯差不多了,皇帝大大表扬子金家一番,还赐了扁额给金家以示荣宠。
半数家产之数,足以让金氏家族元气大伤,但相较灭族来说,这些身外之物已经不算什么了。
金家父子无奈地叹息,就当是厚葬……哦不是,厚嫁儿子了。
而朝堂之上的事情,作为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纨绔子弟金廉来说,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从上次他们进宫得罪了那位娇纵任性的九公主之后,那两母女就记恨上了自己。
枕边风,果真可怕。
有了皇帝赐字,外头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只道金家果然忠君爱国,当为天下表率。
于是金家在京城世家中的地位越发崇高,一时间,大家看待金家的眼光中便更加热切,连带着向六姑娘金陵提亲的人也多了许多。
这事一定,倒是几家欢乐几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