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渐渐熄灭，柳涯心跪坐在那里，神情宛如祈祷一般虔诚。
然而，方才黑焰吞噬了周围建筑物，以及建筑内的所有。
现在虽然黑焰不在了，但毁灭的痕迹依然昭示了这个孩子的危险性。
没有浓烟和焦土，只有倒塌的建筑和回荡在空中的尖叫哭喊
好奇和性命哪个重要，这些在地窟长大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他们更知道在层层火焰包围之下的这个人，是这些毁灭事件的罪魁祸首。
没人敢靠近。
“妈妈！妈妈！”一个幼小的女童在废墟中大哭。
她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仅仅一瞬间，她眼睁睁看着妈妈被黑焰吞噬，化作灰烬。
没有逃跑的机会，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哭声越来越大，柳涯心似是对哭声有了反应，头缓缓转动，面向那个小女孩。
那个方向的人吓了一跳，有胆子大的汉子立马去捂住女孩的嘴。
然而那张大手没有分寸，他只顾着将女孩的嘴捂住，却连同鼻子一起捂住了。
柳涯心双眼无神地注视着这里，那汉子心惊肉跳，拖着女孩半蹲着缓缓撤离。
他紧紧盯着柳涯心的动向，丝毫没有注意手下女孩的脸已经憋得紫红。
不过，即使注意到他也不会放手的，一个女孩的死和自己的死，他也知道孰轻孰重。
就这样拖走，还能把她卖些钱。
正好刚刚赌输了，把她卖了也算回去跟老大有个交代。
这些想法，犹如堂前大喝一般，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柳涯心的耳朵中。
砰！柳涯心忽然暴起，发红的躯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闪电。
右手捏住那大汉的脸颊，砰地一声往地上砸去。
同时，左手拦过小女孩，然后半蹲在地上。
柳涯心留了力，大汉也身体素质极其过硬，就算被砸在地上，只是被吓得惊叫一声，便跳起身紧急逃跑。
柳涯心的眼神中恢复清明，他看着面前这个幼小的女孩。
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长高了一些，半蹲在地上才能与这个女孩齐高
“对不起，”柳涯心低声说道：“是我的错，是我太幼稚了。”
“毁灭是后果极为严重的惩罚，绝不能轻易动用。”
“其他人来不及拯救，至少你还来得及。”
女孩大喘几口气后，咳嗽了几声，险些再度缺氧。
“我妈妈呢？你知道她在哪吗？”女孩虽然面色苍白，但依然问道。
这句话就像是铁刺扎入人心。
柳涯心轻叹一声，说道：“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说完，他感觉自己放在女孩后背的手，有些微微轻颤。
刹那之间，柳涯心也明白了轮回教派为什么鼎盛不衰。
就像自己身体内的力量纠葛，天界和地界也在陷入战争泥潭。
就像自己会感到痛苦，天界和地界的人民也在其中悲痛不已。
在痛苦的时候，人会本能寻求解痛剂，轮回教派就是这样诞生的。
争执、战争、死亡、分别，给两界人带来了无尽的苦难。
此刻他切实希望轮回是真实存在的，这样女孩还能找到她的妈妈。
然而，最残酷的是，他知道轮回教派只是沈家的温柔谎言。
这个温柔谎言，同样是服务于天界与地界的战争。
战争，战争永不停息。
就连这么纯洁无瑕的小女孩也……
“她死了？”女孩忽然说道，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小嘴中说出这个可怖的事实后，她的反应却平静如水。
“她……呃……”柳涯心的幻想被打破了，谁知道这边的女孩这么早熟。
他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连穿裤子都不能自己穿呢。
“大概，是这个样子。”柳涯心不想瞒她，只得诚然说了实话。
“哥哥，你知道的真多，她是被杀的吗？”
这边的女孩都这么早熟吗？柳涯心思维被刺激得有些跳脱，
他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听个杀字都要抖三抖。
“是，我杀的。”
“那我是哥哥的了？”女孩抓住柳涯心的裤腿，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妈妈总说，她杀人就是为了抢他们的东西，还让我学着点，哥哥你杀了妈妈，所以你抢了我。”
说完，像是打气似的，女孩握着小粉拳，点点头：“嗯，是这样的。”
“你不想妈妈吗？”虽然不合时宜且恶趣味，柳涯心的好奇还是让他说出了口。
“我是妈妈的一件东西，她说我长大些就卖了我，就像卖了那些沾血的衣服。”
女孩无辜的眼睛紧盯着柳涯心，说道：“那些衣服没有想，我也不该想。”
“我只是个东西。”
柳涯心心头一热，将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抱起来，让她环抱住自己的脖子。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长到这么高了。
“是的，你现在就是我的东西了，你以前有名字吗？”
“名字……是什么东西？”女孩将手指放进嘴里嗦，天真地说道：“名字也是杀了人就能抢的吗？”
“那我不要，我不想被人抢，也不想被人杀。”
叹口气，柳涯心将她的手从嘴里拿出来，摸摸她的头，说道：“以后你就叫柳安和了，放心，没人敢抢这个名字，也没人敢杀你。”
站起身，他抱着她继续往地窟深处走。
不再滥杀无辜，但谁也不能挡路！
……
空天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如少女般纤细玉腻。
大侄子的路，跟自己想的有一些偏差。
但是，总体来说可控，他也不希望大侄子从头到尾都是个完成自己目的的工具人，他也有心，也有泪，也有感情。
既然如此，也好。
“天帝大人，熊大哥要踏入恶界的禁区了，他说是您下的命令。”
帐篷外，柳梦山的声音渐渐传来。
“是我的命令，我也让他小心些，如果遇到未知的存在，就立即撤出来，主要是让他玩玩。”
空天帝笑道：“你也不想他那狂躁的精力无处发泄对不对？”
柳梦山轻叹一声，语气中不乏担心：“可地界还有很多未知的存在，如果某位有拘禁的能力，我担心……”
“哈哈哈哈，如果有那种存在，早就跳出来了，”空天帝将桌上倒得满满的茶杯递给柳梦山，笑道：“没跳出来的，以后也不会跳出来。”
“还有一件事，他这一走，侄女儿也刚刚启程回天国，咱们这前线……”柳梦山皱起眉头，显然他仍有些担心。
“无妨，若是他们还敢趁势反击，就说明熊英杰之前干的活和老郑算的心机，都是白干。”
“你和小沈不还在这吗？出不了事的。”
“既然天帝您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便告退。”柳梦山无奈，只得就势离开。
待账外没了声音，空天帝才叹道：“柳家啊……”
“苦了你了，梦山，为了涯心的羽化成蝶，必须由你们来牺牲。”
……
“闪开，我现在不想争斗。”
柳涯心怀抱着小女孩，面前是大他两倍有余的巨汉，柳涯心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天使族，这也太大了。
尤其是那双小眼睛，让柳涯心怀疑是不是他和猩猩有点亲属关系。
“你说不争就不争，我偏要争！”
说着，那人一巴掌拍向柳涯心，像是拍向一个蚊子。
“偏要争？就是偏要死！”
柳涯心并不是不杀，而是要想清楚再杀！
面前这个人对自己有明显的致死之意，非杀不可！
死灰色雾气，白金色圣力，幽黑色焰火，三种力量同时从柳涯心的手上蔓延至巨汉的身上。
“你本来运气不错，但奈何一心求死！”
柳涯心冷笑着，手部发力，三种力量缠绕着巨汉全身，让他无法动弹。
霎时间，巨汉有了一种错觉，自己才是侏儒，而面前这个孩子才是掌控生死的巨人。
啪！柳涯心右手猛一发力，巨汉血肉被绞成碎片，散在空中，洒下一片红雨。
该死的人，也不能放过！
“下雨了？”柳安和哭累了，睡着刚醒，揉搓着惺忪的睡眼。
“嗯，你再睡会吧。”柳涯心拍拍她的背，温柔的说道：“你是我的东西，可要听我的话。”
“嗯！”柳安和鼓起小脸给自己打气，说道：“安和肯定听话，安和知道不听话的很快都会被卖掉！”
“你不会被卖了，但你也要听话。”柳涯心笑着，轻轻拍打她的小屁股。
血雨中，一块绿色布飘摇而落，上面写着——金门第八。
已经到金门的内部地区了吗？
然而还没到阵法核心，看来说不定真要会会这个金门第一了。
将小安和往上一提，柳涯心刚要走，却被一个人拉住了袖子。
转头一看，正是黄茬子，他还是跟来了，他没法不跟来。
只有跟着柳涯心，他才是白衣十八。
“对不……”
“无妨，我理解你，我若知道自己那时会进入那种状态，早就会让你跑了。”
其实柳涯心颇有些惊讶，自己的身材更高了些，面容也有些许更改，黄茬子居然还能认出来自己。
“谢谢。”黄茬子只得低头。
他亲眼见过，有些人因为跑腿办事慢了半分而被剁成肉酱，而刚才自己的逃跑行为，放在地窟任何一个帮派都是无可置疑地背叛。
很多人都看到他身上的白衣十八了，跑也没用，所以只能回来找这个外乡人。
因为根据他的经验，很多刚来的外乡人，心里还有一丝仁慈。
就算要处死他，至少也不会折磨，比落在那一群黑鬣子手里好得多。
这也是他敢于主动认错的原因，已经预定了自己死亡的结局。
“继续走吧，到最深处，不要再招惹是非了。”
柳涯心沉言，就连声线也变得有些成熟。
貌似一直是你在招惹是非吧？黄茬子没有说出口，面上连连应是。
柳涯心看到周围土屋窗户全用灰布盖着，门也严丝合缝，地窟最中心的地方仿佛成了一座死城。
不是说金门地区吸收了前面三个地区的资源吗？
这里的人生活似乎也不怎么样啊。
柳涯心不管这些，抱着小安和便向里走去，沿着阵法的脉络。
蔷薇阵法，这是柳涯心在心里给它起的名字。
因为此阵的脉络，从正上方看，宛如一株遍布荆棘的蔷薇花丛。
扎根在竹鞋，输送在草裙，转换在白衣，盛开在金门。
汲取外部的资源，汇集到金门地区。
不只是资源，就连能量也是，这里汇聚了地窟最精华的能量。
这种能量近似魔力，但又掺杂一些杂质。
柳涯心明显感觉到，金门这里魔力浓度，至少是竹鞋地区的三十倍以上。
地窟？魔窟！天界之魔窟！
一天前的柳涯心，会把这里的一切判定为敌人，然后想尽一切办法通过阵法把这里掀上天。
不过现在柳涯心不想了，因为他不确定这么干会不会后悔。
里面可能有很多生在这里的人，就像是小安和，他们没道理就这么死去。
自己的自由，是无悔的自由。
柳涯心把小安和留在身边，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一点。
随着石路越走越窄，环境也越来越潮湿。
金门整体都很干燥，似乎空气中所有的水分都集中在内围。
这里走不了三步，衣服就会被甘露所打湿。
衣衫紧贴着身体，巨大的温差让普通人望而却步。
柳涯心将暖玉塞入小安和的怀里，他不能放弃前进。
他知道已经已经非常逼近中心了，脑中构建的阵法已经初具规模。
前方，便是金门中心，地窟之巅。
他看到有一个无数石柱子支起的巨大建筑。
“我……我不能进去，那是金门第一到第三，所有人都在里面。”
黄茬子被冻得战战兢兢，不敢入内。
柳涯心向后瞥视了他一眼，他能活着一直陪自己到这里，也算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才。
而且陪自己一路聊天解闷，也让自己多了解一些地窟的原理
“那你留在这便好，给你这个东西吧，我大概用不到。”
柳涯心随手扔出一物，正是之前在地窟外购买的兽晶。
“快走吧，至于怎么用，你自己摸索。”
“如果我能出去，我会记得带上你。”
说完，柳涯心便抱着睡着的小安和走近了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