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没事吧?”恶之源的声音在柳涯心的脑内回荡。
此刻他正在一步一步,爬行向着金门城区走去。
随他一起移动的,还有深蓝浓雾。
这些深蓝浓雾渐渐汇聚到柳涯心的身后,形成一双大翼。
“我没事,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恶之源看他的样子,也沉默了。
他知道柳涯心不撞下南墙,是绝不知道回头的
随着他越走越深,魔力浓度也越来越高。
他浑身散发着黑蓝色的气体,像是从热水澡里刚刚泡出来的。
“小子,我喜欢这里,要不要让我出来玩玩。”
莫名的,恶之源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似乎柳涯心的身体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满额的变异夜雨王兽精华,和渐渐浓郁的魔力氛围,都让柳涯心体内的能量膨胀到了无法承受的边界。
恶之源的声音幽幽传来,柳涯心不再抗拒,冷静地说:“我无所谓,等回头可以试试。”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相当勉强。
“喂喂喂,这一等就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了,能给个准话吗?”
恶之源的声音充满了不满,要求柳涯心给个具体时间。
但是他觉得不对,柳涯心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很反常。
逼一逼,或许能发泄出来一点。
“反正……”
“喂,就是你小子杀了白衣第三是吧,我是金门十三,老大说让你……”
柳涯心看都不看,一把火全部烧了,兀自往里走去。
“反正这边都是敌人,我也不用担心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恶之源沉吟片刻,猛地说道:“站住!”
柳涯心忽然站定,导致后面跟着的黄茬子冷不丁撞上了他的背。
柳涯心不知道恶之源想要做什么。
突然,柳涯心的右半身开始发麻,左腿也开始无力。
不得已,柳涯心只得半跪在地上,痛苦的捂住额头,心里呐喊道:“恶之源,你在做什么!”
“让你再清醒清醒,让你多考虑考虑。”
恶之源的声音冷若寒霜,就像是木头受到时光磨损后发出的枯寂之音。
“你是有多懒,才会连敌我阵营都懒得细想?”
“在反天城的都是敌人?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蠢蛋懒鬼?是那两个人把你变成这样的吗?”
恶之源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吵得柳涯心听不到其他声音。
与其让柳涯心的身体自行崩溃,不如让他提前爆发,堵不如疏!
“所以我才讨厌武力!有武力的人,会发现武力能解决很多事,自然就放弃了思考!”
“他们最喜欢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因为他们有这个能力,他们总会想,用武力解决所有人就好了!”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了!恶之源的声音,也越来越吵!
柳涯心捂住胸口痛的位置,才发现那里不是心脏,而是心口!
双肋中间偏上,脖颈正下方!痛的要哭出来了!
“我不管他们想让你成为什么人,什么棋子,但是我可不想我的宿主没有脑子!”
黄茬子连忙去搀扶柳涯心,却发现好像抱住了一个岿然不动的石头,沉重的像是与大地一体。
“闭嘴!闭嘴!”柳涯心半身麻木,险些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
“我是天国的人,反天城是天国的敌人,自然就是我的敌人,这种道理你不懂吗?”
柳涯心全身冒冷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热的。
“只有傻子才会把群体一概而论!”恶之源不再废话,此刻他傲然站在波涛激荡的黑色海面上,像是船夫一般双手抓住从心灵天空最上而下延伸的黑色凝胶质纤绳。
左脚右脚前后呈蟹钳状,腰前弓而双手拳握。
这个姿势像极了渔夫收网,又像是力士拔河,但恶之源双眉紧蹙,嘴唇轻抿。
他双肩猛一用力,那团黑色凝块连动着天空一起被拽住,而乌黑的天空仿佛心脏一般颤动。
“我要唤醒你的意识!”恶之源大吼着,双臂再一拉,天空再度颤动。
柳涯心实在撑不住,倒在了布满沙尘的地上。
黄茬子也聪明,这人已经闯了大祸,现在又晕了过去,如今唯有跑之计!
他想拉着柳涯心一起,可力气实在不够。
“驾!驾!驾!”后面有个人纵马疾驰。
黄茬子一眼便认出他了——草裙第六,外号白马郎。
凭借胯下强壮的白马,他生生用偷袭撞死了五个挑战者。
他居然从草裙一直跟踪到了这里?
躲不过了,黄茬子顾不上柳涯心,自己往一边闪去。
黑焰“呼”的一声燃起,就像巨人的手,抓住了白马郎和他的马。
在惨叫中,他化作了灰烬。
“我说了,我想通了一些事,那就是何为自由。”
柳涯心痛苦地站起身,低沉嘶吼道:“我要……自由。”
“无人可栏,无人可阻,随心所欲,方为自由!”
“我受够你了!受够了!”恶之源同时呐喊:“那两个人是给你灌了什么药!还是这里的气息影响了你!”
我错了?不!我没错!柳涯心的意志强烈程度达到了顶峰,执拗程度也达到了顶峰,即使道路的尽头是一片火海,他也要跳进去。
“我想……烧尽……一切……敌人!”
“阻挡我自由之路的人……唯斩而已!”
一直以来所积蓄的所有黑焰,爆炸般从柳涯心的身体迸射而出!
轰!迸发的黑焰极速扩张,眨眼间便成了噬人的滔滔汹火。
黑焰并非像常规火焰一样无形,而是似被酒精挥洒一般,恣意又放肆。
黄茬子看这个人失控了,便立马转身逃之夭夭,并盘算着以后怎么办。
然而黄茬子能跑,也自然有跑得慢的人,他们立马就被黑焰吞噬。
“敌人……”柳涯心浑身颤抖,他的口中、鼻中、耳中、眼中,身上所有连通内外的空洞全部都吞吐着黑焰,就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全灭!”
“你对敌人的态度我是没意见,但是劳烦你先搞清楚谁是敌人好吧!”
恶之源双手合并,双眉紧皱,嘴里念念有词。
嘴皮子快到翻出残影,念叨完,恶之源单左手拈花,右手握拳,双手在胸前将形成的圆形对成一个孔。
双脚跳起,双手形成的空洞像是重锤一般往黑色海洋上砸去!
“我能替祂借,就能替祂收!”
呜——嘶——
仿佛一场大雨浇过,柳涯心身上的黑色火焰化作蒸汽,飘散于空中。
只剩柳涯心愣住原地,那表情仿佛忽然失去了什么一般充满了迷茫。
恶之源直起身子,用手锤锤自己的细腰,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懒散地说道:“现在,能冷静了吗?”
“哼……哼!”柳涯心冷笑着,拿出一张天圣牌。
“你能收回黑焰,你能收回天帝的力量吗?”
柳涯心手作爪状,撕裂自己的上衣,指甲将胸膛划出几道摄人的血痕。
双手布满发黑的赤血,发丝如蛇般狂舞。
天圣牌——恶鬼系——鬼王。
烟雾缭绕中,柳涯心的眼睛透露着凶光。
“先见明,你要是还有点作为神的良心,就别他妈装死!”
恶之源脸色再变,双手再拍,但动作明显不同,双手只有拇指和食指伸出,其他皆作拳握。
双手搭成一个三角形,紧紧的贴放在右眼之前,随后其他手指渐渐重合。
足弓翘起,腰部往后弯。
“先见明,这下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不,神情。”
“不过,以你的性格,肯定会赖账吧。”
说完,恶之源猛然瞪大了眼睛,似是要将这片心灵的天空勘破。
砰!反天城正上方的天空中降下一道光柱,穿破了反天城的重重壁障、九魇迷离盘的封锁。
它驱散了反天城上空的阴霾,活活的将天空撕了一个口子。
圣洁的光明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柳涯心的身上。
在这道瀑布般的圣光冲刷之下,柳涯心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无论是灰色雾气还是黑色火焰都被冲刷干净。
“真是个麻烦的孩子啊。”空天帝此时在恶界,轻轻叹息一声。
右手微微放下,放在右膝上,手指微微颤抖。
“不过,在创造你的时候,我就做好心里准备了。”
可反天城中的圣力洗礼还在进行中。
这里围观的人被光柱散发出的力量冲飞,就连房屋也倒了好几座。
这圣力的宣泄,形同决堤!
所幸这里的屋子都是用黏土糊出来的,即使倒了被冲到人身上也没多疼。
柳涯心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圣洁光柱还在他身上冲刷,他就像是被支起来的稻草人,一动不动。
……
“反天城的方向?那是天帝大人?柳弟在那里!”
周公明从窗户上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
天帝大人从恶界回来,不会因为这事揍我吧?毕竟是我把柳弟支过去的。
这肯定是柳弟出事了,不然天帝不会亲自出手。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
“反天城?”郑凡松抬起惺忪的睡眼,看到了这耀世的光柱。
周弟好像已经把柳弟撵到反天城去了?地窟?嗯……比我想的时间稍微提早了一点。
信,熊家已经收到,柳弟不知道要在那玩多长时间呢?
郑凡松抬起右手,轻捻下巴处春草初生的胡须。
一个好哥哥可不能跟弟弟说“没时间了,不要玩了。”这种话,而是要提前替他把玩乐的时间腾出来呢。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但是郑凡松无疑乐在其中。
……
反天城城主此时,被这道光柱所震慑得丝毫不敢乱动。
他从这道光柱上所体会的力量,是无可匹敌的神之伟力。
这不是提升什么肉体或者圣法术所能获得的,天下第一只是凡人,他根本不可能胜利。
那么作为天帝之剑的熊家,将这份力量继承几份呢?
咽了一口唾沫,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该与天帝为敌。
第一的力量,现在看来不可能胜过天帝,那么继承了先祖力量的熊家家主,理论上也很难取胜。
看来,目标只能定向他未成熟的女儿了,趁还未继承力量,扼杀在摇篮之中。
……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恶之源一屁股坐在长椅子上,一副瘫痪的样子。
柳涯心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红着脸不敢坐下。
“我的状态,我也不知道……”
“我大概知道了,你时不时会陷入癫狂的原因。”恶之源闭上眼,一副非诚勿扰的样子,就连嘴也不动了。
“在雪怒城,在横财城,还有在东域书堂的时候,你的状态总是忽然变化。”
“忽然发怒,又忽然平静,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你就没考虑过原因吗?”
柳涯心一愣,说道:“不是因为你吗?”
恶之源脑袋上青筋凸起,怒骂道:“还有平白无故刷锅给我!你自己就没考虑过原因吗!”
“我一直认为是你出现在我身体的缘故,毕竟在你侵入之前一直好好的。”
恶之源叹口气,缓缓说道:“是我的问题,我居然才看出来你蠢是天生的。”
柳涯心没话说,只能转移话题,红着脸说道:“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是你的身体原因,要追溯也要追溯到先见明……也就是你的天帝大人那。”
恶之源保持着耐心地说道:“你的身体有些特殊,我估计是先见明……我不好说,万一说错了误导你就不好了。”
“你就把它当作是天生的隐疾,我的加入只是让症状明晰、提前了。”
柳涯心此时没有执拗,他相信天帝大人不会坑害他,便说道:“那怎么治疗呢?”
“让我控制你……我相信你不会选这个的。”
“你控制我的肉体就没事?”柳涯心将信将疑地问道:“这不是肉体的问题,而是灵魂的问题?”
“是肉体的问题,但是你的灵魂不够坚固,所以时不时地受到肉体影响。”
恶之源说到这,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
“一旦情绪收到刺激,就容易……容易……被肉体反向侵入。”
恶之源点点头,他发现自己创造一个好词。
情绪收到刺激?柳涯心想到了那个灰色雾气。
“你的力量,不就是情绪波动后才产生的吗?”
“虽然不全对,但也没错,所以我的加入才会让症状更加明晰,不然只会是暗中积蓄的隐疾。”
真的不会加重吗?我很怀疑啊。柳涯心没说出来这句话。
“跑题了,咱们还是谈谈治疗的事吧。”柳涯心说道:“那如果每次你都用灰色雾气收走我的情绪,会不会好一些。”
“首先这很麻烦,其次我还很懒,而且你情绪被压抑,会出更大的问题。”
恶之源紧接着说道:“这不是唐家能治愈的,涉及到了神之领域的争夺。”
柳涯心一听这话,便颓丧起来,也索性瘫坐在长椅上,对标着恶之源,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
“那你可以说点有用的。”柳涯心也无奈了,此时他真的想把这幅躯体给恶之源算了。
如果交给自己也只会滥杀无辜的话……
或许反天城的地窟中没有好人,但在自己有证据前,绝不能假定他们是坏人。
“我提醒一下,失落,也是极端情绪之一哦。”
恶之源没好气地继续说道:“而且也不是没办法,任何病在没发展成重症前,都有缓治的可能。”
柳涯心不太懂这个,只好说道:“那你说怎么治,我听你的。”
“你早点这个态度多好。”“快点说。”
恶之源只好收起调笑的面容,缓缓说道:“在达到圣力魔力平衡的同时,让我的力量成为第三方势力。”
“一山不容二虎,但如果是三家势力,就很难打起来了。”
“三种势力,彼此制衡,彼此平衡,同时发展我的力量,这样即使圣力和魔力再失衡,我的力量也可以从中调停。”
柳涯心听得愣住了,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情绪波动,是因为我体内蕴含的魔力和圣力失衡?可我之前没有魔力啊?”
“有,只是你不用罢了,”恶之源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是不是经常要睡觉?相比较其他天使族又有些怕光照?”
这么一说,柳涯心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有点,难道自己真是杂种?
“什么叫杂种?我都说了,这两种力量同出一脉,只是后来分开了,现在在你身上又合在一起,包括我的力量也是,谁还能没个情绪呢?”
“你还不理解的话,想想北城那两个杨姓的家族,虽然不同,但是至少方便理解。”
杨刚金和杨果布?柳涯心点点头,自己好像理解了。
“我不知道先见明造出你这幅躯体是想干什么,但是我跟他虽然不对付,但也没有什么仇,不想坏他的好事。”
恶之源眼皮都没睁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之前圣力远远大于魔力,单方面的碾压当然不会混乱,但你吸收了完整的异种夜雨王兽精华,再加上我所借用的高浓度纯粹魔力,致使现在两方僵持,大战随时都可能触发。”
柳涯心点头认可道:“有道理,你的意思是你作为第三方来介入调停,我就不会失控了。”
恶之源不屑道:“我可没说你不会失控,只是平常不会,一旦遇到特殊情况,还是会失控。”
“总而言之,方法就是这么个方法,就看你用不用了。”
“当然用,我已经没选择了。”
恶之源慵懒地说道:“那就开始吧,趁着天帝的圣力还在,不过我可不能保证稳定成功。”
“因为现在三方势力,黑色魔力那一方没有配合的主君,所以很难控制。”
“没事,我有心理准备。”
柳涯心站起身,虽然心如死灰,但眼神中带着坚毅:“如果这再不行,你就控制我的身体吧,然后……然后等你找到下家了。”
“就请把它还给天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