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当然听出了这话的自豪与威胁之意，但他丝毫不放在心上，便继续说道：“这种货还有多少？”
“没了，就这一个，但次一些的货不少，不过都是好几手的腌臜了。”
“带我去看看。”柳涯心的语气不容置喙。
“那您看这个块玉儿，您还要吗？”老板连忙问道。
“怎么？您是怕我不付账？”柳涯心扔出一块手掌大的白玉，朗声说道：“你看看这值多少钱？”
老板一接，发现不是一般的白玉，这块白玉就算压价压到死，也不可能低于三百金羽币。
“看来您是有备而来，得嘞，我先把这块玉儿给您装货。”老板说完，拍了两下手掌，便有三声应和。
“孩子们，把这块玉给这位大爷装上，今天咱们是来了恩人啦。”
说着，那老板便作势要向柳涯心作揖。
柳涯心扶起老板，低声说道：“您太抬举我了，我这是第一次来，还望您教教我，这玉儿是什么意思？”
老板缕缕他的山羊胡须，缓缓说道：“这玉儿嘛，便是谁都没碰的清货，能卖的最贵，还有红货、白货、纸货等等，就连反天城之内，城东和城西对同一个货的叫法也不一样，就连价值衡量也不一样。”
看到柳涯心低头沉思，老板忙说道：“大哥，您不用担心，玉货在哪都是最贵的，老弟我不可能坑自家战友。”
“我倒不是纠结这个，我不缺那点钱。”柳涯心摆摆手，说道：“我想的是，人生地不熟，别闹出笑话来，我这个人还是挺爱面子的。”
“大哥，只要您有这个，”老板拇指和食指相碰，示意“钱”，嬉笑道：“那就是您说的算，您说它叫什么货，它就叫什么货。”
“多说无益，其他的肉货呢？还有多少？”柳涯心懂了，便拍拍老板的肩膀，说道：“把所有这种肉货，全部给我看看。”
“大哥，不是我不想卖您，咱家这个店是杂货店，也不是专门卖这个的，现在最多只有十几个肉货，加一起也没您那块白玉贵啊！”
“剩下的是劳务费，把它们搬到我面前来，让我看看。”
老板乐了，忙笑说道：“您真是慷慨，我立马让人安排。”
不多时，柳涯心面前便垒叠了十几个笼子。
把布罩子掀开，里面的人年龄、性别、身材各不相同，柳涯心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人的多样性，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眼神。
那个眼神中是绝望、痛苦、愤恨和害怕。
老板看柳涯心没有动，便回头问向伙计：“都在这了？”
“回老爷，都在这了。”
老板点点头，便望向柳涯心。
柳涯心走上前，俯视着这些人，这些笼子有些已被锈蚀，成年人若使用哪怕单翼级别的圣力，也能将这牢笼破坏。
但是，先不说这群人中，除了那个妙龄女子是双翼，其他都是普通人，就说破坏了之后，他们又能去哪呢？
他们能从反天城一路返回家乡吗？
就连那个双翼天使，也很难回到福城吧？
“把这个玉货放出来，我有事问她。”
老板一听，忙说道：“小伙子们，上奴枷！”
这群精壮青年，把铁笼挂起来，然后将铁球扔进笼中，砸向那个女子，那女子只能用不停地用圣力进行防御。
柳涯心看到这幅景象，眼皮直跳，为了安全，先消耗她的圣力可以理解，
但原来是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吗？
不多时，女子的圣力便被耗光了，蜷缩着趴在铁笼冰凉的地面上，颤巍巍地双手抱头，用以躲避伤人的铁球，他眼角流下热泪。
“别扔了！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那女人的哭声异常凄厉，求饶也颇为动人。
但那群青年仍然没有停手，柳涯心便说道：“差不多得了，别伤了我的货。”
老板才拍拍手，让他们停下。
那群青年将笼中放下，拽住那女子纤细的手腕，硬生生把她从笼中拽出来，拽到了柳涯心面前。
其中一个青年已经拿来了枷锁，柳涯心却摆摆手，示意不用。
“我要问她点私事，你们先退下吧。”
老板一听这话，趁势便说道：“按理说，客人不能私自接触肉货的，那您这是……”
“那块白玉你留着吧，这些货我都要了。”
“您不需要护卫吗？”
“废什么话！滚！”柳涯心的耐性到了极限，忍不住呵斥。
“抱歉，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老板得到了满意的报酬，立马带着小伙子们离开了。
柳涯心确认他们离开后，便俯视着面前这个趴在地上的女人。
那女人比柳涯心大不了多少，或许刚刚成年。
能达到双翼天使，要么家境不错，要么天赋异禀。
“名字？”
女人没有说话，姣好精致的面庞没有任何脏污，只有两道清晰泪痕。
柳涯心也不恼，只说道：“我可以救你，让你离开这里。”
女人猛地抬头，直盯着柳涯心，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有两个条件，一是我问的问题你要照实回答，二是听我的话。”
女人只是点点头。
“你的名字？”“林仙宁”“好名字。”
“他们跟你是一起的？”“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你有双翼的实力，为什么还是被抓住了？”“他们用了药。”
“非常好，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可有逃出这里的办法？”
对于这个问题，林仙宁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您是打算从这里把我放走吗？”
“不然呢？可问题就是，我放了你们，你们能活吗？”柳涯心右手有节奏地拍打着膝盖，一副胸有成竹的玩家模样。
“总比现在这个情况好。”林仙宁嗪泪低语。
“不，我可不干这种得过且过的事，先把他们放出来吧。”
柳涯心站起身，走向一个牢笼，林仙宁连忙提醒道：“大人，没有钥匙……”
她闭上了嘴，因为她看到柳涯心徒手打开了牢笼。
锁？柳涯心的眼中没有这个东西，除非是柳家制造。
这个牢笼里是个脊柱受伤的青年，手部有老茧，胳膊强壮，可无论是肘部膝盖还是腿部膝盖，都已经严重变形。
“这是……在矿场工作的后遗症？”
“大人……是，在福城的长清矿场待过几十年。”
长清矿场……柳涯心怎能不熟悉？那是柳古珊源堂的矿场。
曾经源堂进贡过一个小山大小的魂光翠玉，就是从那里开采的。
可如今看到牺牲者，柳涯心心情复杂，不知道这值不值。
“谢……”
“别跟我说，去跟她商量商量，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柳涯心面色苍白，没有过多停留，立马打开了下一个牢笼。
从里面连滚带爬出来一个枯瘦的男孩，头发全部脱落，眼窝像老人一样深，肋骨清晰可见。
正因为清晰可见，柳涯心才能看到他的肋骨断了三根。
“你又是怎么来的？”柳涯心问道。
小男孩没有回答，却被那个青年回答了：“他是出生在反天城城区的，他的父母卖了他换些钱。”
柳涯心看了男孩几眼，便又走向下一个牢笼。
但是，柳涯心没有立刻打开它，因为他发现里面这个人好像不太一样。
气息上不同，与天使族明显不同。
柳涯心将手伸进去，抓住那人的脖子，一把把他的头扭过来，看清了他的面容。
却吓得柳涯心缩回了手，
那竟然是一个恶界人！
长长的兽牙，青色的面庞，粗大的瞳孔。
这些跟父亲描述的一模一样！这就是一个恶界人。
“小子，我喜欢这里！”恶之源在心中兴奋地大喊道：“至少在这里，天界和地界被一视同仁了。”
柳涯心没有搭理他，只是隔着牢笼喊道：“你能听懂天使语吗？”
“可以，一点点。”那个恶界人吐出一个简单的词汇。
“很好，那你伤害过天使族吗？”
柳涯心接着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我是来天界做生意的，只是听说这边有钱赚。”
“然而，我被骗了。”
柳涯心当即打开牢笼，将他放了出来，说道：“那你也自由了，跟他们商量商量怎么活下去吧。”
就这样，柳涯心把所有牢笼都打开了。
在他们凑在一起商量的时候，柳涯心大大咧咧地坐在太师椅上，安静地等待他们商量的结果
过了一会，老板捺不住性子，差人前来问询。
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他心中也感觉有些不对。
但柳涯心的回答是：“只是把他们放出来透透风，你们别紧张。”
那人还想再追问，却被柳涯心一个巴掌扇飞，怒喝道：“滚！下次让你老板自己过来！”
那人只好灰溜溜地离去了。
随后，柳涯心安然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你们商量出来办法了吗？”
那十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仙宁说道：“大人，您打算怎么对我们？”
柳涯心一愣，便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们的选择而已，就当做一场实验吧，不用管我的。”
“我们打算跟着您。”“这条不算。”柳涯心立马否决了这条决策，说道：“你们做决策的时候，也要想想我吧？我可不想带一群累赘。”
“可我们想报恩，如果您真的愿意救我们出去！”林仙宁坚定地说道：“我们可以看出，您是真心想救我们。”
柳涯心可不信这一套，这群人或许有些人是想报恩，但也有想浑水摸鱼，想要投靠自己的。
本来一个秀春儿就够烦的了！
“你们报恩是你们的事，别把我牵扯上！”柳涯心只要一副装作冷冷的样子，想要吓退他们。
林仙儿只好再度回去商量，然而没过多久，林仙儿便回来了。
“我们要去仙溪城谋生计，然后从那里分批次，按照意愿回天国！”
柳涯心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说道：“虽然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但也算是个计划。”
其实柳涯心想听的，就是他们怎么离开反天城，好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但他们没说，柳涯心也不想强逼。
“你们拿好这个。”柳涯心扔出一个小绿圆球。
“你有圣力吧，催动它。”
林仙宁一听，立马往里面注入她刚刚恢复的一点圣力。
同一时间，他们听到了水滴在平静湖面上的声音，
波光粼粼的绿光从球中散发，像是碧波中起伏的涟漪。
不多时，翠绿色的光罩便笼罩了这十几人。
柳涯心点点头，右手中的黑焰如牡丹般盛放。
哗！以柳涯心为圆心，黑焰往周围不断蔓延，吞噬了这里的一切货物。
柳涯心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恢复少年，他望向周围肆意燃烧的黑焰，像是爱玩火的孩童。
然而，这个少年平凡的模样，却深深地印刻在这十几人的心里。
老板察觉到不对，立马率人破门而入，但为时已晚。
黑焰从地板蔓延到他们身上，像是胶水一样黏住了他们的身体。
十几人被烧得上蹿下跳，却甩不掉那幽灵般的黑焰。
这些人绝望的求生动作，像是祭祀邪神的诡秘舞蹈。
“我是李家人，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老板痛苦地大喊，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李家的压迫力。
柳涯心不回头，幽幽说道：“我想杀人的时候，是从不看任何情况的。”
“只是我想，便已足够。”
一边说着，柳涯心一边看着自己的右手，握紧又放松。
突然有种爽快，油然而生，这是放肆带来的快感，也疯狂地刺激着柳涯心的大脑。
法律无法束缚自己，道德无法束缚自己，一切事物为自己的意念所改变。
这就是自由，是柳涯心一直以来所寻求的自由。
现在，他终于寻找到了，这就是真正的自由。
为所欲为。
“小子，我现在有点害怕你了。”恶之源的声音突然传来。
“只是几个罪大恶极的人而已，死在你手里的人，难道比我少吗？”柳涯心嘲笑道。
“不，我的害怕不是因为这些生灵的逝去，或者冰冷的死亡数，而是因为你的内心。”
恶之源的声音传来，这次不是调笑的语气，而是认真的诉说。
“你的这些想法，越来越像我认识的一位……”
“谁啊？”柳涯心饶有兴趣地问道。
“诸神争端的终结者、盗火的先知之神、启蒙混沌的导师、我的姐夫。”
最后一个头衔是不是不太对？
还不等柳涯心说粗口，却忽然听不到恶之源的声音了。
恶之源顿了顿，才缓缓说道。
“也是你们伟大的天帝——先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