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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73年2月25日

地点:前进村

李兴国抓心挠肝的好些天,终于在一天傍晚时等到了邮差。

李兴国几乎是飞向了邮差的,两排大牙收都收不住。

一同来的,还有我的一封信,听到邮差叫我的名字时,我有一瞬间觉得不可思议。

我拿着信,看着上面写的大西北的某个农场的地址,坐在院子里半天没动手打开。

其实,知道我位置的就没几个人。

直到李兴国已经鬼鬼祟祟看完了信,鬼鬼祟祟准备出院子,我才把信揣进兜里,问他,

“干啥去你?”

李兴国编了个借口,“去拾点柴回来。”

我提醒道,“啥也不带?最次是不是带个扁担?”

李兴国改了主意,“那我改天找时间去吧,现在柴还多着呢!”

我站在墙角打开了信,是叶况,我的新手指引。

致祝安同志:

祝安同志,几年未见,甚是想念。

你下乡后不久,我们一家人就主动申请到大西北开荒,我们在祖国的天南海角未能有消息相通,相信你也能理解,不知你如今境况如何?

我到今日才写出一封能寄出的书信,想来你定然十分孤单。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父亲已于两月前调回故处,前日收到父亲已经安顿好的消息,我与母亲在寄完这封信后,也要回到故乡了。

当初你走时十分年幼,双亲与我还有故乡叔伯们俱担忧不已,父亲今已安顿好,一直对你当初未能继续学业耿耿于怀。

写信来是为了告知,父亲希望你能回到故处继续学业,同你的父母一样,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

父亲替你安排了回城的名额,一个月内应有消息会传到你处,收到这封书信时,你便可收行李准备动身了。

信内附新居地址,如有问题,请寄信回故乡,期待与你重逢。

你的好友叶况

叶况的父亲回到帝都了,可不是76年77年,而是1973年的帝都。

我不确定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去见识一下,1973到1976年帝都的威力。

还有一条,继续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等着自己发疯。

这两条路哪条都一般,我怕死又矫情,怕被泼粪,怕被侮辱。

可惜,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晚上躺在炕上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边上的李兴国亦是如此。

不过我们互相并不信任,我跟他说不了心事,他的心事也不敢跟我说。

第二天男知青们顶着个黑眼圈疲惫的上工去了,女知青们都发现院子里的氛围不对,三个男知青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黄晓霞悄悄问我,“昨天谁给你寄的信?”

我说,“同学。”

她又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努力提升一下状态,扯着嘴角说,“没事儿,就是,有点想家了。”

黄晓霞不知信没信,又接着问,“刘胜利的婚事出什么意外了吗?看他魂不守舍的。”

没出意外,但是刘胜利对于李兴国的回城方式开始上心了,我打着哈哈,“没有,大概是要结婚了紧张吧。”

中午午休时,李兴国不休息,还拿着斧头出了门,说是要砍柴,还故意做出一点都不累的模样。

我不知道他想干嘛,虽然他看起来镇定,可我和刘胜利都觉得他是要干点儿什么事情。

刘胜利甚至开始担心李兴国已经拿到回城名额想要偷偷跑路,非要跟着李兴国一起。

李兴国皱着眉头,“你跟我干嘛,我就去砍点柴,你不累啊!”

语气不好,刘胜利听出来了,也觉得是自己有点太慌了,于是不再说要跟着一起去的事情。

李兴国背上斧头出了门,连背影都十分坚定。

我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慌慌的。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喊着,“救人,救人啊!有人打山上摔下来了。”

李兴国!

我一激灵,下意识和刘胜利对上了眼,这就是他想的主意吗?

借伤回城?

我们冲出去,山脚下围了一大堆人,伤者却有两个。

不,其中一个是死者。

‘牛棚’的一个罪人大叔,当场摔死了,脑袋都摔烂了。

李兴国腿受了伤,血糊糊的。

他脸色刷白,但是还忍着疼痛跟村民们解释,

“我在山上砍柴,崖边有些野菜,我想挖回去,可是,可是遇上席春同志想不开要跳崖,我拼命拉他没拉住,还是掉下去了。”

村民们没人怀疑,都在夸李兴国仁义。

村长拍着额头直呼晦气,毕竟村里又死下放的人了,就要安排人准备埋葬,又要准备去公社说明情况。

李勇开着拖拉机赶来,要送病人去医院,所有人把李兴国往车上抬的时候,我拦了一下,十分平静地对李兴国说,

“你应该知道,公安对于人怎么死的,很快就能查出来吧?”

李兴国腿疼的龇牙咧嘴,听见这句话,看向我的眼睛一瞬间充满恨意,然后又变成愤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说谎吗?就你能做好事学雷锋是吧?别人就不能救人了?”

我咬着牙盯着李兴国的眼睛,话却对着村长说,

“报警吧!”

席春,家里几辈子都是做买卖的,今年四十五岁,胆子很小,也可能是被吓破胆了,平时十分小心谨慎,简直就是个缩头乌龟。

另外一个‘罪人’叫庄卫城,就是那个身体不好,老爱生病的,是个大学老师。

此刻庄卫城站在人群边,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席春的尸体,佝偻着背,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他可能也相信了自杀的说法。

这种事情,村长只要上报个自杀,甚至来确认一下的人可能都不会有,没人会怀疑这些。

吴伟河很快带着人来到了前进村,检查了现场后,又仔细查验了席春的尸体,然后作为多年公安下了定论,

“不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位置姿势都不对,应该是被推下去的。”

现场一片哗然。

作为嫌疑人,李兴国太不专业了,既不懂布置现场,又没有严密话术,甚至连杀人犯必备的强大心理也完全没有。

于是他当天就交代了事情经过,当天下午村子里就知道了实情。

他不是想杀人,而是想起我曾经受伤的事情,所以想要借伤回城。

他想弄断腿,专门跑到悬崖边,想爬下去再用斧头柄把自己的腿敲断,他仔细计划过,不敢找那种偏僻的地方万一没人发现他就糟了。

于是专门找的能让人听见他的叫喊声的一处悬崖,结果站到崖边准备爬下去的时候,在边上挖野菜的席春看见了,毕竟那地方离后山小院儿不远。

席春以为他想不开要自杀,赶紧过来拉住他,可李兴国被人发现,做贼心虚,拼命挣扎,就这挣扎间,席春想要喊人,李兴国太急了,就一狠心一把把席春推下了悬崖。

席春的脑袋当场砸在一块儿大石头上,李兴国吓傻了,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回城机会。

都到这程度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爬下悬崖,在里崖底还有两三米高的时候松了手,将自己的腿狠狠朝一块儿石头砸去。

惨叫声被附近的村民听见,大伙儿冲过去,他就把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村民们。

可是,席春采野菜的篮子还放在边上草丛里呢。

公安也在知青院儿搜到了李兴国与家人谋划的信件。

就这样在公安们眼里漏洞百出的现场,编的乱七八糟的鬼话,如果没人报警,这就成了真的,谁会去怀疑呢?

调查结果出来,村里人都炸了,他们不能理解为了回城把自己的腿弄断,也不能理解为此搭上一条人命。

公安自然也审了一遍知青,众人也都将李兴国这些日子来的异常都仔细说得清楚。

公安走后,天色渐暗,没一个人想起晚饭这件事情,到天上最后一抹亮光消失时。

院门大敞着,知青院儿里哭声一片,知青们中,哭得最厉害的是刘胜利,他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地上,仰头嚎啕大哭,边哭边捶地。

我知道,他彻底死心了,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彻底死心了。

女知青都在屋里炕上抱在一起哭,哭声没有掩饰,就这么从院子里飘出去,飘到村子上空。

这回,没人来看热闹了。

席春的尸体盖了白布,还没埋,就那么放一处临时搭起来的破棚子里,庄卫城站在棚子外边儿到天黑前才离去,但离开时,佝偻的背似乎在黑暗中挺直了。

我看了眼破棚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给他收尸。

我想,他跟我一样,应该都不想埋在后山,后山阴戚戚的,不是个好住处。

原来那里有一处悬崖,而且还能摔死人,我真的不知道,住了那么久也没注意到过。

天天一副受气包模样苟且偷生,坚持了这么久,就这样白白死了,真是憋屈。

我站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看荒唐的事情一件件发生,看事件发展,荒唐的人,荒唐的想法如此之多,可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我没哭,就我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