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73年2月15日
地点:前进村
上次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就有了后续,反正拿钱的,最后是黄花的情郎那个‘昌国哥’出的,说是算彩礼钱。
据说那家穷的叮当响,兄弟姐妹一大堆,三十块钱还是借了多少家的,得慢慢还。
黄忠义用了我的法子,跑到那家人门口,嚷嚷着他们家不出这个钱,他就告那个昌国耍流氓。
黄花呢,自然站在她爹那头,这年头要是一个女的真豁出去名声不要也站出来说你耍流氓,那你多半是凉了,毕竟还有证据证明你俩亲嘴了,人家要是咬死了是你耍流氓呢?
那家不敢赌,也看出了黄家的无耻程度。好不容易借了钱,黄忠义连婚礼都没办,第二天就直接把闺女打包送过去了,连一身新点的衣裳都没给。
毕竟俩人嘴都亲了,而且众所周知的事情了,他也不可能再指望再把闺女卖出个高价了。
转过天来,黄忠义就几乎是花钱的方式买了个听力有问题的小儿媳妇回来。
他三个儿子都结了婚,就一个小的腿脚有点小儿麻痹一直怎么都找不着媳妇儿。
至此,在黄忠义的操劳下,他家四个儿子算是都勉勉强强结了婚。
至于说,小儿麻痹的小儿子和买来的听力障碍儿媳妇以后要怎么活下去,这就不是黄忠义操心的了,毕竟他的任务就是让几个孩子都能娶上媳妇儿。
黄忠义的任务完成了。
黄晓霞听完故事一脸唏嘘,她打过完年回来就像是个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生怕漏掉点什么。
我想诸位也总有一种,明明离开才几天,再回来好像过去了一年的感觉。
这个七三年的年,过得不太平。
“这个年早知道我不回去过了,错过了好多事儿!”
黄晓霞穿着家里给她做的新衣裳,叹了口气,一脸可惜,仿佛要是她在很多事儿会有个什么不一样的结局似的。
王红霞在旁边苦笑了一声,“我倒觉得,没遇到这些事儿更安全,你看看祝安的脸,好好的小脸儿啊,估计得留疤了,被打成这样。”
黄晓霞摇摇头撇撇嘴回道,“安子就是能折腾,太危险了,差点儿就看不见安子了。”
说完黄晓霞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脯。
这句话王红霞没回,但她趁着别人在忙,悄悄来问了我一句,
“安子,你想过吗?你要是死了,谁给你收尸?”
她是认真的在好奇,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我没想过,这句话问住了我。
以前我不想死,虽然妹妹可以帮我收尸,但是我不舍得让她一个人。
现在?要是死了真的连个收尸的也没有,他们会把我埋在哪里?后山吗?跟那些‘罪人’埋在一起?
有点可怕。
我自己思考了一会儿对王红霞说,
“那我先别死了。”
因为我不想埋在后山,随便哪里,就是不想要后山。
刘胜利呢,也没闲着。
友邻村事件让不少人都知道了他,知青条件一向都算不错,他连大瓦房都快盖完了,又是个干活儿的能手,识文断字,自然也成了香饽饽。
于是原来找不到对象的刘胜利,一下成了热门,马不停蹄就开始相亲。
刘胜利在一众待嫁的姑娘中直接挑花了眼,有天晚上笑呵呵的炫耀,
“呵呵,我可得挑个好人家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嘚瑟了几天,在我们要看不下去之前终于自己看中了一个,可姑娘还是友邻村的,叫华诗诗,名字很好听。
小学毕业,比刘胜利小一岁,一直在家里忙活,村里嘛都那样,几个兄弟几个姐妹,家里条件不算多好,但是长得不错。
刘胜利带着来过一趟知青院儿,自然,也是为了炫耀。
姑娘个子大概接近170了,比刘胜利都矮不了多少,一看就是干活儿的能手,五官端正,大眼睛双眼皮,嘴唇薄薄的,但说话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清脆舒服。
我就说嘛,谁还不是颜控呢。
两人很快就定好了,半个月后房子盖好了就结婚。
这家人没提什么过分的,这年头少有提过分要求的,黄家那种奇葩是少数,毕竟这年头的人要脸面的。
结亲又不是想要结仇,彩礼是正常的三十块钱,要求家里家具齐全就行。
大瓦房不必说,顶多半个月就完工了。
于是刘胜利每天红光满面,比上一次要结婚时还要兴奋,毕竟这个媳妇更漂亮。
今日刘胜利家里寄来了信,随信的还有200块钱。
他家里信中说,不是想不管他,就是觉得过两年政策可能变动,说不准就能回城,想让他等等,不要着急,还是在城里结婚好。
可现在既然他非要结婚家里也没辙,所以寄了两百块钱来,支持他结婚。
信里也一再跟刘胜利解释了,两个龙凤胎的弟弟妹妹早产,一向身体不好,怕他们吃不了农村的苦。
他这个老大一向身体好,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病,所以才委屈他这个老大了,希望他不要怨恨家里。
信里还说,家里的房间永远给他留着,他回去永远有地方住。
刘胜利早上收到信,把信给我们几个人看了一遍,中午就把借的钱都还了,下午上工之前抱着信哭了好一会儿。
我出门发现,于凤娇看着刘胜利哭,自己也躲在墙角哭了一会儿,也许是对比之下觉得自己太可怜了吧。
我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实在词穷没能说出一句安慰她的话。
于凤娇自己倒是擦了擦眼泪,“没事儿,我心里有数。”
这句话都不知道是对我说呢,还是对她自己说呢。
傍晚杨二牛再来跟我要柜子时,刘胜利主动站了出来,
“我那新房缺家具,求着祝安给我了。”
杨二牛恍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一脸憨厚老实的主动开口说,
“哦,忘了你这茬了,你确实比我急用,好吧,没事儿,那就留给你用吧。”
本来我也没答应给他,说得好像那些家具是他送给刘胜利的似的。
我笑了一声发出鼻音‘哼’,刘胜利木头脑子没反应过来对方这话里的意思,接着闲聊下去,他一脸好奇地问杨二牛,“你真不盖房子?”
毕竟杨二牛的媳妇都怀孕了,媳妇家还有已婚的哥哥和弟弟,一个未嫁的妹妹,这一大家子人,够热闹的。
杨二牛回答的很坚决,顺便吐槽村长家,
“不盖,我老丈人家挺大的,人口也还行,我住着挺好的。我老丈人性格好,跟村长家可不一样。”
现在谁都得来贬一下村长一家,全赖姜卫国这个大嘴巴。
杨二牛不是为了贬低村长,而是冲着姜卫国去的,因为他下一句话就是,
“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无产阶级,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事儿,自己立身正,只想着过好自己日子就行。”
这句话说的是姜卫国婚前试爱的行为,虽然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年头这事儿还是有不少人单纯的就是看不过去的。
要不是当时姜卫国当机立断当天就跟李爱兰领了结婚证,就那么一天功夫,都可能冒出什么人来给他俩举报了。
证领了,证据自然没有了,举报也举报不出什么了。
刘胜利基本不敢想着回城了,但是杨二牛一直没放弃,虽然没放弃,但还是早早结婚了。
其实我大概也理解为什么他们要结婚,背井离乡,孤单的受不了了,再不弄点盼头出来,生活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也有坚持回城念头的,比如书都翻烂了的王红霞,王红霞的毅力不是开玩笑,我的工作轻松些,按理说我才应该是看书时间最长的。
然而,王红霞能做到起五更,睡半夜地翻书,还是有次我起夜时,听着外面有动静,结果发现是王红霞躲在柴棚里点着油灯翻书呢。
还有每天到处打听回城消息的李兴国。
许是见旁人都结了婚,李兴国着急起来,近些日子明明上工累得手脚发软,可坚持每天去知青办,每天去公社,我的自行车,借的最多的人就是他。
他太希望能有个回城的机会了,近期跟家里的通信基本两天寄一封,似乎是在想什么主意,连邮费都不在乎了。
李兴国寄出信后,每天等着邮差,就怕错过信件,每天急得觉都睡不好。
我好几次被他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吵醒,于是躺着问他,“你家里想了什么主意?”
刘胜利也没睡着,听到我问话赶紧裹着棉被看向李兴国。
就李兴国那个状态,要是没得到点信儿我是不信,连刘胜利都看出来了。
李兴国沉默了一会儿,拒绝了跟我们分享,
“咳,什么什么主意,我就是觉得有点冷,咱们的炕是不是没烧热啊。”
说完欲盖弥彰地爬起来看看炕。
刘胜利第二天偷偷问我,“你觉得他真能有主意回城吗?”
问话时眼神闪烁,一副心虚模样。
刘胜利呢,蠢在脸上,算计也在脸上。
我看出来他为什么心虚,无非就是有坏心思呗,于是问他,“要是能回城,你还结婚吗?”
刘胜利没看我的眼睛,眼珠转了一会儿,还是没回答。
当然,当天晚上刘胜利就告诉我们,因为房子盖好了还要晾个把月,所以推迟两个月结婚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