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实在发生了太多事。
饶是太后经历良多,也不免面露疲惫之色。
然而,等待她的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
“母后!”
还没等她走进慈宁宫,那个最令她头疼的人已经飞扑了过来。
细看之下,杨宏成面上还带了几分喜色。
“你不好好地反思自己,这般喜形于色,做给谁看呢?!”太后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地嗔怒道。
“母后,您怎么还不高兴呢?”杨宏成嬉皮笑脸道。
太后眼瞧着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内心涌出了深深的疲惫。
“你觉得现在哪件事能让哀家高兴得起来?”太后冷冷道。
“良贵妃不是有孕了吗?”杨宏成笑道,“母后要抱孙子了,这还不是好事吗?”
“胡闹!”太后终于忍不住了,一手狠狠地拍在了桌案上,怒道,“若非你非要鬼迷心窍,同那个狐媚子纠缠在一起,怎么能生出这么多事来!”
“公子少说两句吧。”拾彩忍不住地劝道。
杨宏成略有些被太后盛怒的气势给吓倒,反而笑盈盈地上前,亲手给太后斟了一杯茶,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端到了太后跟前:“母后消消气。”
太后转过脸去,并不想接这杯茶——她对杨宏成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但母子之间也没有隔夜仇——但她这次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杨宏成,若是他以后都这么不成器,她再怎么为他苦心孤诣地铺路,他也守不住。
“母后听我说,”杨宏成并不气恼太后仍在生气,反而顺手将茶递给了太后身边的拾绘,而后笑嘻嘻地在太后脚边的脚凳上坐了,仰着脸朝太后笑道,“良贵妃怀孕了,这的的确确是个好事。”
“什么好事?”太后几乎要气笑了——难道良贵妃还真是个狐狸精转世不成?先前迷得宁昭神魂颠倒,现在也叫杨宏成着了道?
杨宏成面上笑意不减:“陛下这不是又有子嗣了吗?”
他这样仰着脸看太后的模样,将他如今相貌上同太后相像的那几分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般像自己,说出的话却又实在客气。
太后又是气又是无奈:“你……”
然而她话才刚刚起了个话头,一个念头乍然如同闪电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生生地将她余下的话全部给截断了。
太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杨宏成,仿佛在确认些什么——这个又傻又混的小子,其实也并不全是混不吝?他的内心,当真是有几分野心的。
“母后曾经说过,皇家子嗣才是最重要的。现在陛下已然有了子嗣,想来,陛下也已经安心了。”杨宏成笑道。
曲妙费尽心机地勾引他时,梨花带雨,满眼是泪,哭诉自己被陛下冷落,未能有子嗣傍身,只能忍气吞声地受彭清音欺负。
虽然杨宏成很难想象,以彭清音那般端着的性子,到底会怎么仗着肚子里的“贵子”去欺负曲妙。
但他在曲妙的哭诉之中,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曲妙不就想借他来生个孩子吗?良贵妃的孩子,未来必然是贵子。
既然是贵子,就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若是……
杨宏成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地要笑起来——造反的事风险多大啊!可若是恒昌帝早逝,他的孩子被扶持上帝位,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所以,曲妙有孕,简直是鸡飞狗跳的一天里,杨宏成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太后有些讶然地看着杨宏成,终于朝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拾彩,拾绘,你们都先下去吧。”太后淡淡道。
拾彩拾绘应声退下,殿内又只剩下了太后和杨宏成二人。
“这件事,你可曾同安南王说过?”事已至此,太后跟杨宏成也没什么可绕弯子的——毕竟宁昭自登基以来,年轻帝王的野心越来越在前朝上展现,他既是帝王,又怎么会甘心受到任何人的桎梏?同样的,安南王和太后,又怎么会甘心看着他蚕食掉自己的权势?
他们本就是相对立的。
杨宏成笑道:“之前尚且没有结果,我怎么敢随意在父……在安南王面前提起?”
太后瞥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声:“你还是有几分聪明在的。”
“那是自然。”杨宏成洋洋得意道。
“你也别太得意。”太后见他又一副骄傲模样,忍不住地同他泼冷水道,“良贵妃那一胎还未必是个男孩儿呢。”
“怎么可能不是男孩?”杨宏成反问道。
太后默然——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扶幼子上位,那曲妙肚子里的,就必须是个男孩。
即使不是男孩,又能怎么样呢?
杨宏成还年轻,难道还怕日后他们一个儿子都没有吗?
太后望着杨宏成的目光于是渐渐地又柔软了下来——这个孩子,骄矜又任性,鲁莽又不怎么聪明。可一个母亲,有时候也并不希望她有一个多么聪明过人的儿子。
有的时候,孩子笨笨的,反而更好。
像杨宏成这样,就挺好。
太后下定了决心。
后宫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即使有太后压着,宁昭也不可能对杨宏成半点儿不施以惩戒。
至于曲妙……
太后亲自求情——宁昭子嗣艰难,德妃又刚刚小产;为免误伤龙裔,求宁昭允许良贵妃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再滴血认亲——若是这孩子是宁昭的,则去母留子;若这孩子不是宁昭的,则这淫妇和孽子,一起去死。
宁昭沉吟半晌,终于勉强同意。
至于对杨宏成的惩罚……太后亦是泪水连连,只求留他一命。
但,杨宏成本就未曾认祖归宗,本就是白身,太后既要保他的命,又不忍赶他去偏远之地受苦,即使宁昭将他圈禁起来,有太后在,也足以让他过得依旧滋润。
这件事,仍是太后在以一个“孝”字“啪啪”地打宁昭的脸。
而宁昭,到底忍还是不忍,就看他还愿不愿意同太后继续演这一出“母慈子孝”。
太后赌他的翅膀还没有完全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