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春在慈宁宫的生活清闲又有规律,早上起来,她先到正殿给太后请安。
再同文嬷嬷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去佛堂拜佛,念上半个时辰的经文,娴春再送太后回到前殿。
太后用早膳时,会叫来七皇子,祖孙二人在殿内用膳说话。
这个时候,娴春不用伺候。
她回到自己的室内,食宫女为她取的早饭,有时候太后会赏一碟点心,叫宫女给她送过来。
上午,娴春抄经书。
太后上午要处理慈宁宫的大小事务,宫人们来禀报事情,要由她来定夺。
文嬷嬷要得了太后点头,她才会安排下去。
其实也是文嬷嬷给太后寻点事做,否则在后宫里太闲,身体会生病。
“娘娘,慈宁宫跑进一只猫,在西北角下了一窝小猫,怎么办?”
“派个人去,将猫全养着吧。”
“娘娘,您今天想吃什么菜?”
“嗯,菜品清淡点。昨天的羊肉太硬,炖软点。鹿肉来一份,炸酥鱼……”
太后平日食肉少,这些大菜是她为孙子点的。
上午太后不用娴春陪,七皇子齐景楼会来同娴春聊一会天,谈两人同看的书。
两人一个站在屋内,一个站在屋外,低声说话,来来往往的宫人全都能看见。
娴春见太后没制止,文嬷嬷也没出声,她就这样陪着七皇子聊天。
时不时,在七皇子心情不好时,娴春会出言开导和鼓励。
“唉,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自由。看不到路的头,不知怎么办。”
“殿下,人生路还长,不要急着给自己设障碍,您只需要努力,结果交给上天。”
“好累呀,我看不到未来。”
“殿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哈,想出头比登天还难。”景楼道。
……
经过林娴春的开导,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过去景楼只能将事憋在心中,现在有个人说说话,也轻松不少。
有时候小猴子来悄悄给娴春说打听的事。
“那位叫何听雨的女官深得尚仪宫的宫人喜欢,没有人为难她。”
“皇后昨天又打死了一位宫女,还是她的大宫女哟,唉,说是大宫女勾引二皇子。”
……
太后睡午觉醒来,就会召娴春去给她念经,陪她说话,一直到晚上上床就寝。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林娴春在大殿内轻声为太后读经。
她的声音轻柔温婉,读起来抑扬顿挫,要是有伴音,比寺庙的唱经还好听。
外面有宫人禀报,“太后娘娘,殿下求见。”
“外面冷,景楼快进来。”太后一下坐起身,盘腿端坐在罗汉床上。
林娴春赶紧放下手里的经书,伸手扶着太后,又将绣着团花福字的红色锦被罩在太后腿上。
有两位宫人掀开门帘,宫人们纷纷屈膝行礼,“殿下。”
齐景楼大步进来,在堂内跪下,“给太后娘娘请安。”
“快起来坐下说话。”太后招手。
皇上不准齐景楼称太后为皇祖母,曾当众骂:“你也配?!。”
所以,齐景楼在人前一直称祖母为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景楼想出宫一趟,去看望武侯。”
“好好好。”太后笑得合不上嘴,一双眼睛眯成一道缝,额头上和眼角的细纹盛满了欢乐。
逍遥侯武杰成是太后唯一的胞弟,大家都称他为武侯。
太后娘娘指了指八宝格,文嬷嬷从上面取下一个黄色大锦袋。
“给景楼。”太后道。
文嬷嬷将锦袋双手递到景楼手上,“殿下。”
齐景楼接过沉沉的锦袋,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袋金条,笑道:“又给这么多。”
他也不拒绝,将布袋子提在手上。
太后拍了一下林娴春的手,笑道:“林丫头,你也累了,下去歇息一个时辰再来。”
“是。”林娴春先给太后行了一礼,又给齐景楼行了一礼,退出了大殿。
齐景楼一双眼睛看着娴春,动了动嘴。
他本是想问,“你要不要给家里带个信?”,见娴春退出,没开口。
太后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笑了,挥手,“你们都出去。”
“是,太后娘娘。”
文嬷嬷带着伺候的宫人退到殿外,留下太后和齐景楼说话。
太后见殿内无人,开口轻声问道:“景楼,你觉得这林家女怎么样?”
林景楼点头,夸着,“不错,她聪明又稳重。”
“嘻嘻。”太后捂嘴眉开眼笑了起来,就像一个做对了事,得到大人表扬的孩子那般得意窃喜。
“祖母这么开心,您很喜欢她吧?”
太后悄声道:“她是祖母我给你寻的王妃。”
“什么?”林景楼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都十五岁了,也没有人为你张落亲事,只有靠祖母来操心。”
“祖母我老了,不知还能陪你多久,我想着得寻个稳重的人陪着你,不让你在世上一直孤单,我走得也安心。”太后说话间又伤感起来,眼角沁出几滴眼泪。
“祖母,您会一直陪着孙儿。”景楼说着话,大走上前,坐在脚踏上,一脸的郁色,他伸出双手紧握太后干枯如柴的右手。
景楼自小由太后养大,祖孙二人在深宫相依为命,关系最为深厚。
太后武氏是民间宫女,入宫后干的全是粗活,抬水、扫地做了四五年。
后来她的老乡做了坤宁宫的太监总管,提携她到殿内做值守宫女。
武氏是江南人,娇小玲珑,模样清秀,一双丹凤眼含情妩媚。
看多了后宫女子艳丽如牡丹的皇上,遇见淡雅似兰草的武氏便来了兴致,宠幸了几次。
武氏生下一子,被无子的皇后抱走,带到中宫养大。
为了儿子能平安长大,武氏一直低调在后宫做粗活宫女,再不敢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出现。
也许是因为武氏的老实和忍让,也许是皇后怕庶子长大后报仇,才没有对她赶尽杀绝。
儿子被封为太子后,从她身边路过,她跪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生怕多看一眼,就给儿子召来大祸。
儿子娶皇后的侄女为太子妃,大婚的当天,她在御厨里忙着将一碟碟食物往食盒里摆放。
多年的远离,使得儿子同她很陌生,不亲近,也不知道怎么样去亲近。
太后默默感伤了一会,用手帕擦了几下眼角,低声问:“景楼,你喜欢她吗?”
“我这样的境地会连累她。”齐景楼紧蹙眉头,忧心忡忡。
太后道:“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她给孙子讲起了林娴春在家的事,听得齐景楼目瞪口呆,“十岁就给一府人做饭?”
“可不是,她还被姨娘打得全身是瘀伤,入官时,医女同情她,说一个月能散,才让她过了。”
“天,真没想到她是这样长大的,太可怜了!”齐景楼震惊不已,他虽是没娘,在太后相护下,没有人敢动他一手指头。
只不过,他的奴经常被人给打死,使得他只敢留一人在身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