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素净的祠堂里,只剩下泽城悠和她母亲跪在这里。
泽城澈的妻子带着孩子回去先歇息了,她离开时几乎不能自己行走,贴身的仆从扶着她回去的。
地上还有宾客离开留下的脚印。
泽城悠没有让外面的仆从进来,自己静静的一点一点收拾。
夜晚的无边寂静弥漫,像是汹涌的海浪侵占了屋子里的每一个空隙。
“悠,从今以后你就是泽城的城主了。”
“嗯。”
“你要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嗯。”
“……只剩下你了啊。”她的声音平静,拖长的语调里是无边的寂寥。
“……嗯。”
“你先回去吧。”
“这里有我就行。”她回头向泽城悠笑了笑,就像平时一样。
泽城悠慢慢起身,将蒲团收起来,穿过了摇曳的烛火,跨过了门栏。
他不自觉回头看,母亲单薄的身影在烛光微弱的光亮中摇曳,显得混乱模糊。
他还是不放心,转头又回去了。
“悠。”
“回去吧。”她没有回头,声音随着风声散开,显得格外飘渺。
“把门关上。”
泽城悠又静静的站了一会,转身将门合上,她的身影随着门扉的移动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第二天,仆从发现她自缢在祠堂的房梁上。
泽城悠悲痛欲绝,病倒在床上。
夜色微凉,寂寥的黑暗蔓延开来。
月悄悄来到了泽城家的祠堂。
泽城悠的母亲凛夫人,被安置在一口紧急购买的棺椁里。
泽城悠的父兄死亡时间已经过了三天,她没办法再救回来了,但凛夫人昨天才去世。
她轻轻的抿了抿嘴唇。
还来得及。
“月姬大人,进来可要记得关门噢。”一个熟悉的吊儿郎当声从门边传来。
惊得月猛的回头。
是天元,她身上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头发也不好好扎起来,随意的倚靠在门边。
“你怎么来了?”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看你鬼鬼祟祟的吗,你来这里干嘛?”天元走到她身边,在祠堂往布下了一层结界。
“救人。”月轻瞥了她一眼,没有管她了。
有她布下结界反而还更好。
有无数金线从她身上蔓延出来,金线一点一点的轻触着凛夫人的身体,有点点璀璨的金光逸散出来,像是小小的萤火虫。
有一阵尖锐的痛感出现在月的全身上下。
疼的她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她改变了凛夫人本来应该死去的结局,由之产生的因果全都加诸在她身上了。
没事,只是一个人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凛夫人的胸口再次起伏,天元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死人复活了。
她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人是神明。
月有些脱力的往后退了几步,天元走上前扶住了她,听着耳边月变得凌乱的呼吸声恍然。
这种事情也不能一直发生,会对她有影响的。
好了,救回来了。
这样的话,泽城悠也能好一点了吧?
月靠在天元身上感觉身上爬上来许久没有体会过的疲惫。
凛夫人就像睡醒一般,迷蒙的坐起来,看着自己渐渐回暖的手掌发愣。
她怎么没死?
是失败了吗?
她猛的惊起,伸手抓过旁边挑油灯的小刀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扎。
月快速向她的方向伸手,数条金线从袖口里伸出来捆住了持刀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
月不明白,虽然她的丈夫和大儿子死了,但不是还有泽城悠吗?
她为什么能抛下他就这么走了?
凛夫人抬头看向月的方向,习惯性的笑了一下,虽然是笑容却让人感受到了混沌的悲伤与无望。
“神明大人。”
“人的内心是很脆弱的,遇到一点点的困难就会压垮。”
与泽城畧三相处的一点一滴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她看着泽城澈从牙牙学语长到了挺拔青年。
记忆组成了一个人的大部分,失去了记忆的人就像失去了自我。
“我只是有些累罢了。”她对月笑了一下,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接过了小刀,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我也……不是个坚强的人啊。”凛夫人的声音消散在静谧的夜色里。
浓稠的血色在地板上蔓延开来,浸湿染红了凛夫人的衣裳。
可恶,可恶,可恶!
月把天元推开,跌跌撞撞的又来到了凛夫人身边。
一定要把她复活。
不然,不然……
泽城悠怎么办?
她的手有些颤抖,几乎要控住不住自己呼吸的节奏。
无数条金线再次从月身上延伸出来,像是失去视线一般一直对不准凛夫人身上的伤口。
天元伸手按住月还在不停颤抖的双手,轻轻的说道。
“够了,不要再做了。”
“走开。”不要妨碍她。
月气恼的推了她一下,却因为脑袋还晕乎乎的,手掌擦了她一下就要失力倒下去,天元手一伸轻轻松松的就把娇小的月捞到了怀里。
“你干什么!不要妨碍我!”月挣扎着要挣脱天元的束缚,但她此时虚弱,要是不用术式的话根本挣脱不了比她高了将近二十厘米的天元的束缚。
“月!不要再闹了!”天元第一次直接呼唤她的名字。
“凛夫人已经……坚持不住了,让泽城大人看到这样的她更伤人。”天元按住月的肩膀,让她的双眼对上自己,却在看见那双盛满了悲伤的金色眼瞳时失去了声音。
“那他怎么办?”月垂下脑袋,细碎的额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声音像夜半的杜鹃哀啼。
他的身边不能没人。
“不是还有我们吗,你不要着急,冷静一点。”天元牵着月的手想要把她拉起来,但月就像一滩没有形态的液体,松软着四肢站不起来。
但是。
她总是要离开的啊。
她认识泽城悠,随着他来到这里的理由不就是为了离开吗?
月偏头看向一旁凛夫人,和泽城悠相似的眼瞳已经失去了色彩。
她又死了。
夏季的蝉鸣扰的人头疼,像是把尖锐的矛扎进大脑。
夜色晴朗,孤寂的月亮独挂在半空,周围连颗明亮的星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