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城悠坐在她对面,听到她的心声后不自觉愣了愣。
月内敛而沉默,鲜少将心底的情绪流露出来,他也只能靠着这种作弊的方式才能探知一二。
少年把剩下的糕点塞在嘴里,低头看着酒杯清亮的水液陷入沉思。
好!就这样吧。
泽城悠拍了拍身上的糕点粉渣站起身来,拉着月的衣袖来到另一边有着高低阶的地方。
他要干什么?
他扯着月让她站到高的台阶上,自己在底下一阶单膝跪下来,举起身旁的武士刀抽出来。
“泽城悠以此生的武士身份起誓,会陪伴保护月。”他低头将刀横在头顶。
“你在干什么?”月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这不是明摆的吗?发誓效忠你啊。”
不伦不类的。
完全没有一点样子。
月以为他像小时候一样在玩武士游戏,像是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接过他举起的刀鞘和刀柄,将刀插回去敲击了两下,然后握着刀鞘用力的敲了下泽城悠的脑袋。
好了,礼成解散。
月轻飘飘的走下台阶回到之前的位置。
“什么啊?哪是这样的!你要把刀放回我手里才对!”泽城悠气恼的睁大眼睛大喊道。
一根金线绑着泽城悠的刀伸了过来,又敲了他一下才把刀放在她手里。
泽城悠摸了摸发痛的额角,不满的看向坐回原位的月。
“真是的,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的习惯啊,很痛的欸。”他走回去在月面前坐下,棕色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她,高大的身形遮住了照进来的月光。
不听。
月偏头不看他。
“不要装死!我知道你听到了!”他转了一个方向,又凑到月面前。
没听到。
她低头捻了一块和果子咬了一口。
“你不要假装听不见啊!!”
院子里有萤火虫飞进来,晃晃悠悠的飞在月的手背上,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光亮,她抬手静静的看着它,半晌后捉起来靠近泽城悠。
“你干什么!干什么!我最讨厌那种会飞的小虫子了!”泽城悠大惊失色。
噢,那又怎样?
她是故意的啊。
泽城悠围着屋子到处躲避,月穿着女式和服走不了太快,但她抄近道,也能抓到他。
欢腾的吵闹声出现在屋子里,盖过了外面淅沥的雨声。
月光皎洁明亮,驱散了院子里蔓延翻腾的黑暗。
-------------------------------------
泽城悠提着一袋和果子和银两来阿文家拜访。
阿文是泽城悠母亲的侍女,他除了家人以外最亲近的就是她了,阿文四年前就离开泽城家回家照顾父母,丈夫武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前也在泽城家工作。
阿文接过泽城悠手上的东西把他迎进门,小小的房间很简陋,武正坐在床上。
他前些天发生了意外失去了双腿,下半辈子只能呆在床上靠着别人过活了。
这也是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阿文说武正最近精神不太好,希望泽城悠能来陪他说一说话。
武正从前是泽城家的武将,在泽城悠的印象中还是个威风凛凛的壮汉。
此时却病怏怏的坐在床上,看到泽城悠来了以后他赶紧扶着床板坐起来,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
屋内几乎算得上是空荡荡,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拿去当了给武正治病了。
泽城悠坐下来跟他闲聊,武正只是静静的听,眼里全是沉闷的雾霭,突然他开口道。
“泽城大人,你劝劝阿文放弃我吧,她的年纪还不算大……”还可以另嫁。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但泽城悠清楚他未尽的话语。
“为什么?她很爱你,所以……”不会放弃你的。
“我知道,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害她。”
“她还年轻,她还有机会,她的身边得有人。”
但不是他这个残缺的废物。
泽城悠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现在他们处境好很多了武正却想要把阿文推开。
爱一个人不会想要跟她在一起吗?
想不通。
“可是她不嫌弃你啊?你爱她,她爱你不就足够了吗?”
“泽城大人,你还年轻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外界的和内心的阻力重重,病也难逃爱也难逃。
“爱是开心时相拥,是难过时相依,但绝对不是单方面的拖累。”武正的目光倦怠而温和,透着股浅浅的药味,稍长的黑发间有许多斑驳的白发。
之后武正就不再开口了,静静的看着下肢空落落的地方发呆,泽城悠又坐了一会便起身让他安静休息了。
拉开木门却看到阿文躲在门口掩面哭泣。
她刚刚隔着一层薄薄的木墙探听。
“可什么……是机会呢?机会不在外面在心里,结婚的机会有可能在外面,但爱的机会……只会在心里。”细碎的言语混着眼里流下的眼泪,断断续续的漫出来。
她靠在木墙上跟躺在床上的武正只有一墙之隔,却仿佛横着道巨大的天堑,无法跨越。
爱是什么呢?
武正觉得是让对方幸福。
阿文认为是要相互扶持。
那他的想法呢?
泽城悠觉得爱是一种期许,一种希望对方怀有相同心情的期许。
在墙壁的那边,在表情的后面,在语言的深处到底都是些什么?
囚徒们不见得都想要越狱出监,误解与难言加固着牢笼的坚壁,热烈的心愿前途未卜,而一旦这心愿落空,生命是多么的孤苦无望,多么索然无味。
世界独予它偏袒与光亮,给它以无边的风采,给它以无穷的浪漫,给它情不自禁和把持不住。
他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月所在的院子。
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推开门走进去,心中的那个人静静的坐在榕树底下的秋千闭眼小憩。
爱并不是你主动选择的,你身不由己的爱,像是染上一种疾病。
你被困在爱里,像被困在一场灾难里。
坐在秋千上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抬眸轻瞥了一眼就没有再看了。
泽城悠心里慢了一拍,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爱是软弱的时刻,是顿挫后的犹豫,是情不自禁的轻瞥与关注,是求助于他者的心情,不是求助于他者的施予,是求助于他者的参与。
他期待着对方的参与,但她并不愿意抬手叩门。
请不要离开。
秋季的清风温和而清澈,吹得两人的发丝拂动,有鸟雀飞落在地上啄食掉落的草籽。
泽城悠的能说会道突然离家出走,迟疑着张嘴想说话过了一会又闭上。
爱的情愫激昂又怯懦,混乱的心情无法自控。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心里的想法。
请不要沉默。
请你看向我。
请你敞开心扉。
请,爱我。
像潮起潮落、日升日落般永无止境。
他想要的不止有陪伴,人类的欲望如烈火般愈燃愈旺,扭曲着想要攀附在那个人身上。。
爱情一旦开始,欲望便开始成立,它们苟活在胸腔内疯长,不敢外露一丝一毫。
他想说的很多,但此时却不知怎的,踌躇着不敢开口。
他长时间的视线和沉默终于引起了月的注意,她抬眼看向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无措的少年。
他怎么了?
“月,我……”泽城悠像是下定了决心,大步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嘭——
有人从院子的围墙上掉下来,院中的两人不自觉的往声源处看过去。
只见是一个满身脏污的人倒在地上,她无奈的爬起来摸了摸蹬疼了的屁股,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往旁边一看,两人正静静的看向他。
“额……”
“哈喽?”
她尴尬的笑了笑,举手跟两人挥了挥。
“好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