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挂夜空,黑鸦盘桓于顶。距离西北城百里的郊外,四周密林层叠,唯有一块空地上建造了一座木屋。
山林之中的这处木屋,本是裴洚云为了以防万一,需要更换位置所造。且利用其地形,攻守皆宜,算是保命之所。
可在裴洚云抵达之前,先抵达的,却是另一辆马车。
半路上,秦兰羲被颠簸着醒来。
本能促使她想活动身体,却发现手脚都被反绑着死结,嘴里倒是没塞东西,可侧耳听着外头风声呼啸,她估摸着,自己怕是早已离开了城内。
秦兰羲凝神静听,四周没有旁人的呼吸声。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逼仄狭小的空间里,自己上半身趴在座位上,腿放在地。
马车行进速度极快,车帘不时晃动,她晕倒的时候外头正是正午,可此刻已然天黑。
药效强劲,竟连有章雅茹喂药的底子都防不住。
是什么时候?
裴洚云,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上桌的菜秦兰羲一口没动,只因惦念着对面客栈情况,她甚至连桌上的酒何时出现问题都不得而知。
北风刮过,露出外头驾车的人背影一角。
秦兰羲定睛一看,是陌生的背影。
竟不是他亲自来。
确认这一点,不知为何,她心头竟生出几分异样的感受,随之松了口气。
马车行驶的声音不小,秦兰羲小心翼翼地坐直身子,手背在身后,偷偷去摸腰间随身携带的短刀。
谁知,却扑了空。
她眼神一沉。
没想到对方如此谨慎,竟连搜身都一并做了。
若说之前,秦兰羲猜测是裴洚云所为只有七分,那现在她可以十分肯定,人就是他派来的。
寻常贼匪,怎会觉得女人身上会携带利器?且她腰间的钱袋子还挂着,对方目的,明显为人不为财。
马车很小,内部装饰简陋不说,地上还有一节断裂的木枝。看起来,像是被闲置很久的模样。
秦兰羲却心头一喜。
木枝划肉见血顷刻,若是行驶的路长,等到目的地时她说不准,还有一搏之力。
正当秦兰羲想轻轻、慢慢地蹲身够到木枝,车外的车轱辘轧过大石块,顷刻间马车晃荡,就连马都叫唤了两声。
“咚——!”
“吁!!!”驾车的暗卫听到身后的动静,急忙拉住缰绳。等他掀开车帘时,只见本来躺在座位上的人,正躺在地上。
暗卫观察片刻,确定人没醒也没伤着,索性让她躺在地上没管。
可就在车帘放下的刹那,躺在地上的秦兰羲,没睁眼。后背手里正握着一节带血的木枝,却悄无声息地开始割绳。
······
“人在里面,要抬出来吗?”听起来,是押送她的人在和别人交接。
四周似乎是空地,他们说话的声音隐有回荡。必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想到此处,秦兰羲的细眉收紧几分,忍不住加快手里的动作。
郊外不必城内,且她对西北一带只能谈得上游玩过,并不熟悉。若是到时逃出去想搬救兵,少不要得用钱袋子里的皇后后令。
只是这样一来,她私自出宫的事情,怕是瞒不住裴然。
“十七说她会武功,身手似乎不差。我找了几个人四面八方地看管,你把车拉到后头来。”
“好。”
竟这般仔细。
马车开始晃动,趴在地上的秦兰羲急得后背冒汗,树枝几次三番刮到手腕,她顾不上,一门心思拼命地划割。
一处房子才多大点地方,马车停下的刹那,脚步声自秦兰羲耳边传来。她一边闭上眼睛准备装睡,另一边,身后的手却半刻不肯罢休。
现在落到裴洚云手里,除了死路一条,便是让她活受折磨……
无论哪一种,秦兰羲都不想发生!
“嘣~”
寂静的马车里,突出一声断裂。
“人怎么倒在地上?”
“行车的时候有个大石头,颠簸了两下,我怕动人容易醒,索性让她躺在地上睡了。”
“你拖她胳膊,我抬脚。十七说了,这人王爷对待不一般,还是不要破皮什么的好。”
木屋外的马车旁,两名暗卫合力,将马车里昏迷不醒的人拖拽下来。
可谁知人刚离开马车不到三米,抬脚的暗卫下颚猝不及防挨了一脚,一下被踹在地上。
抱着秦兰羲胳膊的暗卫也没好到哪里去,须臾之间,秦兰羲凌空翻身,骑在暗卫双肩之上,手里的木尖毫不犹豫地插入他的眼眶。
“啊啊啊啊啊啊!!!”暗卫抱着眼睛痛苦大叫,这一喊,后院的暗卫立刻齐冲而出。
秦兰羲身上还是那套淡蓝色的异域情调,只是眼神和刚穿上时,截然不同。
她冷冽的扫过四周,不下十人。
方才,她凭借出其不意占位上风,但面前的暗卫各个手持刀剑,饶是秦兰羲也忍不住攥紧拳头。
······
从裴然踏进来的那刻,颜儒的头颅贴在地面就没抬起过。
裴然走到哪里,他就跪着转向哪里。金桥冷着脸将屋内的烛火点至通明,火折子盖上。
只听一声刀拔出鞘,下一瞬,颜儒的脖颈上便是透心般的凉,直淹没他的全身。
“颜太医。”
“在……老臣在!皇上请说。”颜儒将卑躬屈膝做到极致,俯首帖耳,可只换来座上的男人一声低笑。
“颜太医这话说的有趣,怎的会是朕来说?”
主位上的男人一身黑衣轻装,他指尖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举手投足间难掩贵气,脱口而出时,双眉间却染上几分阴沉:“颜太医,你打算让朕等多久?”
颜儒只觉得后背发凉,战战兢兢地仰起头。他不确定裴然知道多少,可他妄图从对方的脸色上窥见一二。
裴然一手撑在大腿,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是和从前一样的痞气。
只是这之中,却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杀意掺杂在他的眉宇间。又或许是坐上帝王之位的人,便与身俱来的锐杀。
颜儒仓皇不迭地低下头,嘴唇下意识地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音。
他在为自己的处境,批一个最简单的数字。
是说,还是不说。
全看这一卦来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