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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兰羲根本没料到,在她还没能等到客栈噩耗传来,惊慌遍地时,自己竟先被一杯美酒迷晕。

封锁客栈是明面之局,而暗局,是对面酒楼的小二端上桌的第二壶酒。

初秋的夕阳余晖,温暖如春。

得知裴洚云要离开时,家珑不可置信地站在廊上,伸手横栏背着裴洚云的张集:“你们要去哪儿?”

戴着斗笠的裴洚云朝旁边的十七抬眼,他点点头,拎着包袱率先下楼。

“承蒙姑娘不弃,收留这些时日。”

斗笠中,传出裴洚云虚弱的声音:“裴某甚是感恩,若有来日,必定重金酬谢姑娘恩德。”

“我要你的重金做什么!”家珑怒吼,眼眶却染满泪水。她上前一步,望着笠纱遮盖住男人的脸:“我的心意,你……是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接受?”

她甚至能为了他去死。

裴洚云敛眸,不轻不重地说:“女子贞节,最是重要。裴某不会将事情告诉任何人,也请姑娘理解。裴某爱一人,便只爱一人。不会另有所属,更不会勉强自己。”

勉强自己。

和她在一起,于裴洚云,竟然是勉强自己……

张集很是诧异裴洚云竟会说这般重的话,忍不住抬眸看了看家珑的脸。

早已是泪流满面。

但她伸出阻拦的手,却垂落了。

车夫由十七胜任,裴洚云一上车便被于西南抓了脉。他的脸色苍白无力,连呼吸都断续。

这是蛊虫困于肺部遗留下来的。

“王爷就庆幸吧。”于西南将他的手放回腿上,语气不大好地拿出针包:“若非您的身体常年服毒,本就算蛊。母蛊又运气好的被老夫困在胃部,吸食您身体的毒性,二者相互克制。此刻,老夫只怕已在给您挑选棺材木了。”

裴洚云的神智能清醒着,都仰赖于此。于西南确实察觉到他经脉异于常人,还是和张集探讨用药时偶然得知。

拔完脉,于西南神情沉重地收回手:“最多两日。”

“王爷若再心慈手染,不肯将蛊虫引入你们口中的那位女子,老夫只怕来年那时,得拿着一箩筐纸钱去您坟头烧。”

从知道歌妓没带着开始,于西南便持续性阴阳怪气。

他甚至有种给裴洚云下迷药的想法。

裴洚云没理他的叨叨,侧脸看向张集时眼神上下一打:“怎么不说话?”

自打上车开始,张集便垂着一个脑袋待在旁边。这可不是他的习惯。

照道理说,他昏迷醒后,张集要说的话该是极多。一反常态的沉默,让他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王爷,您真的会将蛊虫引入秦兰羲体内吗?”张集仰起头,脸色凝重地问。

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裴洚云,相信他会以大局为重。可事实告诉他们,裴洚云不会。

秦兰羲就像是一颗老鼠屎,无数次搅乱他们的计划。

而张集以为,她本身并没有这个本事。

是裴洚云,一次又一次地给她机会,让她犯禁。

马车晃动不迭,速度一快,风就大了起来。车帘晃动的瞬间,露出裴洚云沉默的侧脸。

他不知道。

即便秦兰羲不惜自京城而来,就为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狠下心,将蛊虫引入她的体内。

裴洚云只知道,他现在有很多问题,想当面问问她。

譬如,为什么杀他?

······

短短十日,公差两次。颜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不敢耽搁。

出宫时遇到张干,他说皇后刚出城。颜儒猜测,方草朝西北方向去,秦兰羲要私奔必定也是那头,于是策马追赶,日夜兼程。

途径客栈,小二说确实见过他形容的女子,只是人刚离开。

颜儒大喜,好不容易赶到西北城,谁料城门口却被官兵拦下。道他没有通关文碟不得入内。

颜儒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银子也塞不进去。

折腾到日落,他垂头丧气地打算返京。谁知峰回路转,竟被一位城管好生请了进去。

“阁下是?”

“西北城下,颜太医当初可是手持后令前来。”

城管笑得可谓心花怒放,搓着手斟茶:“下面的人有眼不识泰山,竟将您拦在外头,实在是失敬失敬!您请用。”

颜儒看着面前的茶杯,心中生出几分落寞。

他还以为是秦兰羲着人接应。

有人认得他,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不到半盏茶,城管便开始询问他来此目的:“皇上御驾离开已有数日,不知颜太医此次来西北,是受哪位的意思?”

秦兰羲病体刚好,无论是他还是皇后,此刻都应当好生待在皇宫。

颜儒着急想走,可面对官员,却不得不坐着应付。

他脸色沉闷地道:“皇后娘娘凤体出愈,辛苦不得。只是宫中素日乏味无趣,听闻西北一带常有班曲,又知道本医令本是这边的人,便命我来找些好玩东西带回去。”

城管闻言沉默片刻。但若是皇后吩咐,不给后令也得给份诏书,怎的他空手而来?

颜儒也想到这个,眼神一转:“皇后娘娘以为,你们当差的自然对贵人们记性深刻。不想本医令前来,却是连你们西北的城门都进不得。当真会当差。”

这话,便是意有所指,要去皇后面前告他们一状。

城管吓得解释连连,最终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本来心里那点子将人留下的算盘,捞点油水的想法,哪里还能打?

门口,士兵看着人离开的方向,皱眉:“大人,这颜太医是当初手持金令来找皇上的人没错,但你不觉得他太奇怪了吗?”

“哪里奇怪?”

城管还在为刚才事情心有余悸,袖口擦着冷汗。

“照道理,这颜太医公差算是闲事。可他风尘仆仆的感觉,倒像是很着急。”

“啧,你懂什么!”城管咂舌道:“那可是皇后娘娘。皇后的事情哪里敢说是小事?便是心里觉得事情不大,面上可不得装出一副事比天重的样子?”

“但方才城下,他进不去的事我们几个小兵都知道。过去问他他是谁,他却支支吾吾半天都不肯说。”

城管擦汗的动作一顿,“竟有这事儿?”

······

颜儒能走当然松了口气,唯恐有人跟着,他还真去了一趟班曲部。

后在巷子里,封了五两银子给一乞丐,画下秦兰羲的身形样貌,让他帮忙问问有无人见过。

谁知这乞丐便见过,还告诉他说,秦兰羲被人从一家酒楼里抱走了。

“酒楼?什么酒楼?抱去哪里了?”

乞丐不说话,伸着手。

颜儒咬牙,将兜里大半的银子都给了他去。

抱去哪里乞丐说不出,只说是一辆简陋马车,申时时辰出城,方向朝南。

“南……”颜儒去完酒楼回到客栈里,展开舆图。

不应该。

不大的茶桌前,他手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酒楼里的小二说,秦兰羲是喝多之后家里的小厮来接的。可这根本不现实。

但她若要私奔,又怎会被人掳出城去?

“方草当初得了授意,确实来的是西北城。难道……”颜儒眼眸眯起,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秦兰羲别是遇到什么贼匪吧?!

“砰——!”

一道响彻云霄的踹门声骤然突至,惊得颜儒端茶的手一抖。

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时,他吓得竟连椅子都坐不稳,直接滑跪在地:“老臣……给皇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