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李宸喃喃低语,似在否认什么。
县令眼睛一闭,心一横,摘下了头上的乌纱帽,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开口禀告道:
“禀告巡查大人,今早有人敲响了沉冤鼓,状告一名权贵之人,三更半夜闯人家中,欲行不轨之事。”
县令这个欲行不轨之事,便说的很委婉了。
凤九卿目光一冷,双手扶案,一字一句寻声问道:
“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凤梧国竟有如此歹徒作恶。”
“你细细说来……”
县令看了眼李宸,又见凤九卿有给他撑腰的意思,当下将此事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昨夜三更时,有一名身着华丽衣裳的歹徒闯入了一户人家,欲对那家中妇人进行迫害,幸那妇人的相公及时回来,这才惊走了歹徒。”
县令说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陈述道:
“此事,本算作迫害未遂的一件小事。”
“可那妇人的相公不依不饶,偏说那妇人与那歹徒是……
“是什么?说!”凤九卿眯起了眼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哎,是一对儿奸夫淫妇,见他不在家,约好行苟且之事。”
“此事,便在公堂上闹大了,那名妇人,此刻要撞死在公堂,已证自身清白。”
县令说完,又是一声叹息,随后急忙做伏,有些委屈的哭诉道:
“本来,这也是一件小事,卑职可以处理好。”
“但是,那相公拿出了一纸书册,他居然是凤梧军退伍之人。”
凤九卿以及在众的一众凤梧军士兵心神一凛,十分重视此事。
凤梧军中退伍军人,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年龄到了六十。
二是在战场里受过很重的军伤,身体有残,不能再为国效力。
凡这两种情况,皆以书册为证,可领退伍俸禄,在凤梧国享有特别地位,即便犯了法也可依情处置,若是犯法较轻者,小小惩戒,犯法重者,交管凤梧军以军规处罚,当地衙门无权处置。
况且,此事也并不是这退伍老兵犯了法,而是受人欺负,在凤梧国境内,竟有退伍老兵受到了欺负,莫说惊动钦差,就算是惊动凤梧将军也是有可能的。
“卑职看巡查大人带着凤梧军,此事又关系凤梧军退伍之人,又牵扯到权贵,拿不定主意,这才来求见钦差大人。”
“卑职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一死无惜,可就怕那权贵之人受不到应有的惩罚,还会将怒火转在那凤梧军退伍老兵的身上,更甚,更甚打杀我一家妻儿老小啊。”
县令说完,已是哭声连连,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哭到不能自己,哭到似要晕厥过去,可想而知,那权贵之人是如何的嚣张跋扈,欺男霸女。
凤九卿双目凝火,直接站起身来,对着一众将士说道:
“岂有此理,拿我宝剑来,我倒要看看,此贼子是何方神圣。”
一旁的李宸被凤九卿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他并不心慌,昨夜他是去偷鞋,又不是去偷人,至于凤九卿所说的贼子想必是鹊桥镇的一方恶霸罢,他如此想着。
那跪伏在地的县令却并未有所行动,反而是将头埋的更低了一些。
凤九卿蹙起了眉头,发怒道:
“还不带路。”
县令身子抖了抖,依然没有动作。
谢行止:“有钦差大人在此,有御赐的尚方宝剑在此,有凤梧军一百位将士在此,你还惧怕什么?”
“此宝剑,上斩王公贵族,下斩一切恶徒,皆不用禀告圣上。”
“此人是谁,你可道来。”谢行止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县令抬起了头,手指颤抖,指向了前方,众人的目光跟随这根手指移动。
慢慢的,那指尖的方向转到了谢行止、凤九卿、最后的最后,停留在了李宸的身前没有再动。
场面,死一般的沉寂。
更甚者,屏住了呼吸。
李宸目光冷了下来,面色有些涨红,身子也在轻轻的颤抖,气的说不出话来,在凤梧朝堂订婚日被拒,并不是他最屈辱的经历,今日,才是他生平以来最屈辱的时候。
堂堂一国太子,竟会被人冤枉至此,当真是可笑、可悲、可恨。
更可恨的是,昨夜偷鞋被追的时候,他看清了那妇人和他的丈夫,那妇人已经是六十岁有余,头发花白,全身油污,在追打他的时候还满嘴不入流之词。
他李宸究竟是怎么了,自打来了凤梧国,没一件顺心的事。
凤九卿冷静了片刻,哪怕是王侯世子犯了法,她都有处置的权利,可,犯法之人是明宣国的李宸太子。
这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起两国开战。
凤九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副不相信的口吻道:
“你可知,你身前之人是谁?休要狂言,你可有证据?”
县令连忙磕了几个头,掷地有声,额头上已然沁出了一丝血迹,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以死明志的坚贞不屈。
“卑职怎敢无凭无据,冤枉此人,大人请看。”
说罢,那一路跟随县令到此之人,弯着腰从门外进来,将一只金色绣云纹的靴子,摆在了地面,摆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退伍相公说,一路追随此人,亲眼见到此人进了驿站之内。”
“而此驿站中,身着华服之人有三,一位是大师,大师着僧袍并无发,自然不识,另一位是大人您,您是女子自然也不是,那只有他了。”
县令言之凿凿。
全场,再一次鸦雀无声。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慢慢转向了李宸。
他们如何不知,这正是李宸太子昨日穿的鞋子,这鞋子上的绸缎云纹,是明宣国皇室特有!
李宸气的嘴皮子抖动,双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头上都要冒出白烟来,这鞋子如何不是他的?
这明明是他去鹊桥上掉在水里的那只鞋。
冤枉,天大的冤枉,六月飞雪的冤枉。
饶是他的身份在如何尊贵,行事在如何得体,一切想解释的话说出口,就只剩下了所有犯人常用的:
“我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