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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三年级的方文因转学来到这所小学的第一天。

他本不属于这座城市,只是父母的工作调动让他与这座城市产生了关联;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听说过这座城市的名字。

这里没有他熟悉的蓝色大海,只有完全陌生的层层叠叠的绿色山峦,还有在山间蜿蜒奔流延展到平地上又发散开来的河流。

他的新小学坐落在山脚的一处聚落,爸爸和妈妈牵着他,一人一边,把他亲自送去教室。

教室里木制的课桌有些坑坑洼洼的,布满了不知多少人曾使用圆规刻下的各式文字,混杂在一起;靠近课桌的白墙上,密密麻麻地挤着无数铅笔签字笔留下的笔迹。

教室里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们挤在一起坐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是他未来三年的同学,或许到下一个三年、下下个三年,依然会是同学。

他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戴着厚厚的眼镜,站在教室的讲台上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又在班主任老师鼓励的眼神中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方文因”的名字。

“我叫方文因,请多多关照。”

班主任给他安排好座位后,又和他的父母交流几句;他自己则默默拿好书包从讲台上下来,缩进了自己的座位里。

他的座位采光并不算良好。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淹没在阴影下。

新班级的同学们都不坏,但对他的耐心仅仅持续了三天不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

孩子们的注意力总是会很快被新奇事物吸引,而在他们好奇心和精力都最旺盛的时刻,没有什么能在他们面前保持永远的新鲜。

于是方文因继续蜷缩在阴影中的座位,沉默地学习、努力地记忆班级同学的姓名,想尽一切办法去习惯去融入这个新的环境中。

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记住了班上每一个人的名字,也偶尔能和人说上一两句话了。

为此,他感到欢欣鼓舞,开始相信自己在这里的生活一定会逐步走向正轨。

用不了多久,他将会和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同龄人们一样,或许也会对这个城市产生归属感,在未来的某一天提到它的名字时候说,这是我的故乡。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方文因开始试着一点点从茧壳里脱出身来。

他知道了自己的同桌叫查纾竹,是个有点胖胖的小女生,和他一样安静害羞;他知道了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个男生叫孙越泽,开朗又活泼,大概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学生;他知道了查纾竹有两个好朋友,那个长得漂亮的叫左访蕊,有点咋咋呼呼的那个叫常初瑶,她们三个几乎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他和查纾竹是同桌,而且关系并不差——至少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班上男生们对她的嘲笑行动——常初瑶和左访蕊对他也不错。

他也就由此发展出了自己在这所学校的第一段友谊——和三个女生。

男生和女生之间发展友谊有什么问题吗?他不知道。

可周围人都觉得他有点问题。

或许是他生得清秀,用有些人的话来说,有点“女里女气”的;或许是他沉默内敛,不怎么和周围同龄人交往;总之,不好的流言也是这个时候传出来的。

“你知道吗,我们班新来的那个方文因其实是个女的!”

“真的假的?”

“真的,不然为什么他和女生玩这么好。”

“下次找个机会把他裤子脱了不就知道了吗!”

“哈哈……”

聚在一起的男生们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一时间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可是作为被讨论的对象,方文因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夜之间,大家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不少,大家笑话他是“娘娘腔”,甚至有早熟的好事之辈编排了他和他朋友之间的故事。

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故事,可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看到过,自己并不是左访蕊、查纾竹和常初瑶唯一的异性朋友。

他是见过那个名叫“毛子晋”的男生的。对方年纪比他大一点,在他们的隔壁班,有时下课也会在班级门口探着个头望左访蕊她们。

他也听常初瑶提起过,毛子晋和她们一起长大,四人熟得不能再熟。

不过他在隔壁班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和毛子晋也并不算熟悉,只是听说对方在隔壁班也是个混得风生水起的存在。

是因为这个吗?因为毛子晋的性格比自己更讨喜,因为自己没有其他朋友,所以被编排的只有自己吗?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他只能无尽地猜测。

无论怎么猜测,结果都没有因此而改变。他确实在一群男生的起哄声中被拖进了女厕所,又被按住强行扒了裤子。

他咬着牙,在班主任到来的脚步声和一哄而散的男生们杂乱的脚步声中,躺在女厕所冰冷湿滑的瓷砖地板上流着眼泪。

班主任帮他穿好衣服,又把他扶起来,并在班会上对这样的现象进行了严厉批评和严肃处罚。

他以为这件事会就此结束,没想到被处罚的男生们似乎把被惩罚的怨气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一开始班主任还能管一管;但次数多了以后,就是班主任也无法保证次次到场。

小孩子并不懂所谓从众心理,但本能驱使他们随大流。他成为了万人欺的对象——尽管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查纾竹总是会在他们欺负他的时候背过身去,身体不住地发抖——他想,或许这就是她能帮到的最大的忙。

他是知道查纾竹的情况的。如果她贸然开口,更多对她体重的攻击会直接向她而去。

她算是泥菩萨过江,方文因也并未期许从她那里获得实质性帮助。

左访蕊经常过来,不过看起来她对坐在自己前面的孙越泽更感兴趣。

她不是和查纾竹聊天,就是有点刻意地试着和孙越泽拉起共同话题;至于他被欺负的事情,她也试图阻止过,不过总是落实到口头就没了下文。

唯一一个给予了他实质性帮助的是那个三人中看起来最平平无奇只会咋呼的常初瑶。

她会在发现自己被欺负、查纾竹背过身去时挺身而出,张开双臂挡在自己面前,一脸正义地训斥那些男生,告诉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好在那些男生虽然时常做一些他难以理解的事情,在“不和女生起冲突”这一点上做得还不错。否则,他毫不怀疑常初瑶会因为维护他而被那些男生一起欺负。

而每当她和那些男生对线完,她总是会一只手抱住查纾竹,把她的头圈进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伸出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

他想,或许是他产生了错觉——否则为什么她看起来在发光呢?

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方文因的朋友圈子里,常初瑶偷偷地向更深一层迈了一大步。

“方文因,我说你不要任由他们欺负啊。好歹也反抗一下嘛。”

常初瑶往查纾竹和左访蕊的手里各塞了一条巧克力棒,又递给方文因一条。

她刚发火把围在座位边上的恼人的男生们赶走,此刻正坐在查纾竹的课桌上晃腿。

方文因接过巧克力棒含在嘴里,感受着巧克力一点点在嘴里化开;听见常初瑶的话,他一时失语。

一开始他觉得或许他可以像那些本地的同龄人那样,开心、快乐、幸福地成长。

可是事实告诉他,他做不到。父母告诉他,他到了新学校会迎来快乐的新生活,但他并不开心。

见他半天没吭声,常初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实在是觉得动不了手开不了口,总能和家长反馈一下吧?你就和你爸妈说,学校有人欺负你。”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常初瑶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

不过,或许和家长倾诉一下会有作用吧。他把希望寄予在自己爸妈的身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