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城楼上喊话的男子,终是没忍住捂住口鼻干呕两声。
“这里有我们,王大人走吧。”
王承允摇了摇头,“无碍,只是还未习惯。”
“大人还是先走吧,若锦城失守,梁国还需要大人这样的臣子。”
“梁国亦需要诸位。”
“大人!”
“明知死而为之,我从你们少将军那学来的。”王承允拿起弓搭上箭,“我们会守住的。”
“嗖——”
“咚——”
“咚咚咚。”
[ 霜重鼓寒声不起 ]
鼓槌断,鼓声戛然而止。
谢惠垂首看着落地的鼓槌,良久才开口道:“城外是什么声音?”
常进侧耳去听,听的并不清楚。
“老奴替陛下去听听,陛下且等等。”
谢惠点头,目送着常进离去。
直至常进的背影消失在鼓楼,谢惠才俯身去拾断了的鼓槌。
袖中的布帛血书,因谢惠的动作从袖口掉出。
谢惠伸手去捡,血书却被风卷起,随之远去。
他快步跟上,一只手抓着围栏,另一只手去拿血书,指尖勉强触碰到血书的一角。
大风起,血书随风越飘越远,连同上面的字越来越模糊。
谢惠缓缓松开抓着围栏的手,蹲下身。
以前他也曾因不会读诗被先生罚抄躲到鼓楼,只是那次有人来寻他。
这次再也不会有了。
-
“小十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蜷缩成一团的小谢惠抬头看去。
红衣金冠的少年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哭了?是不是被先生罚了?”
谢惠起身抱住眼前的人哭诉道:“呜呜呜渊哥哥……先生让我抄诗,我都不会念。”
慕渊拭去谢惠脸上的泪,“渊哥哥教你念好不好?”
谢惠哽咽着点头,将手中的书递给慕渊指着书道:“这两句。”
慕渊扫了一眼书,垂眸看着谢惠认真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谢惠不知何意,只是跟着慕渊念道:“为君死?”
“谁要死了?”谢珹从楼下走来,“慕渊要死了吗?”
慕渊随手抽过谢惠手中的书砸向谢珹,“要死也比你晚死。”
谢珹往旁边一避,书就砸到身后的谢璟头上。
谢璟躲避不及被书砸中,揉着头道:“你们两个找死能不能不伤及无辜?”
“是慕渊想死,我才不想死。七哥,你瞧慕渊欠揍的样。”
“你才欠揍。”
慕渊与谢珹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呜呜呜……”刚止住泪的谢惠不知为何又哭了起来。
紧随谢璟,谢珹身后的谢琮捡起地上的书,抱起谢惠,“我们小十怎么哭了?”
谢惠搂紧谢琮的脖颈边哭边说:“九哥,我害怕。”
谢璟道:“小十怕什么?”
谢珹蹙眉道:“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慕渊?”
慕渊忍不住朝谢珹翻了一个白眼。
谢惠支吾道:“渊哥哥没有欺负我,我、我只是怕死,我不想死。”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朗笑出声。
谢琮宽慰道:“小十不怕,小十不会死的。”
谢珹道:“有八哥在,看谁敢欺负你。”
谢璟道:“你八哥说的对,有兄长们在,小十不会有任何事的。”
慕渊笑道:“有我们在,小十莫怕。”
-
[ 报君黄金台上意 提携玉龙为君死 ]
泪水汹涌的从眼眶流出,谢惠隐忍着低声抽泣。
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陛下!陛下!”常进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谢惠拭去脸上的泪,起身看向台阶。
常进带着几个人匆匆向他走来。
谢惠看到他们时有些愣怔,勉强自己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
他愣怔的间隙,几人已行至他面前。
谢惠看着面前的人低喃道:“为什么?”
昔日跪在殿外为父求情的少年,此刻跪在谢惠面前说:“陛下是父王的弟弟,是我十叔。父王曾与我说过家人之间没有隔夜仇,父王未能替陛下守住边关,战死时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赶回锦城,护在陛下身侧。”
几位臣子行礼道:“臣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暗卫打扮的男子们齐声道:“属下奉少将军(王爷)死令护陛下周全。”
谢惠还想询问,就听到鼓楼之下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陛下在哪里?有捷报!守住了,锦城守住了!!!我们胜了!!!!”
-
旌旗迎风飘扬,将士们欢欣雀跃拥抱在一起。
“守住了!”
“太好了,我们守住了!”
他们没有辜负陛下与少将军,他们守住锦城了。
刘苍用衣袖抹去脸上的血,扶着长枪缓缓抬头望天。
红日如血,耀目得让他睁不开眼。
他眯起眼,喃喃自语道:“好想……再吃一次将军府的点心啊。”
“啪嗒。”
伴随着长枪落地,刘苍一头栽在地上。
老蒋翻尸寻来时,就见刘苍浑身血污,不知生死的躺在地上。
“刘苍!”老蒋拖着受伤的一只腿,匆匆上前探刘苍鼻息。
少年的鼻息证明他还活着。
老蒋低头检查刘苍的伤势,确认刘苍无性命之忧才松了口气躺倒在他身侧。
小子心真大竟然睡着了。
老蒋望着随风飘扬的旌旗出神,耳边传来刘苍的梦呓。
“少将军,我们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