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颜坐在风凌雪对面，面前是一杯清茶，水雾萦绕而上，她透过水雾看着对面的女子。
萧北景坐在她身侧，全是冷淡，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风凌雪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唇色都因这几日的劳累变得惨白。她手中也捧着一杯茶，一丝温热从茶杯中透过来，努力温暖她冰凉的手指。
她道：“你是阿宛？”
眼前的女子凤眸清澈，姿容绝色，气质沉稳，让人不敢心生亵渎。
她记忆中的阿宛不是这个样子的。阿宛是个活泼的小姑娘，性情可爱却长相平凡，会些武艺便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参军，聪明却又带着莫名的天真和执拗。
风凌雪实在无法把眼前的女子跟那个天真活泼的姑娘重叠在一起。从相貌到气质都全然不同，只有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有些相似。
只是刚刚她讲了许多事情，确实是当年阿宛做过的事情，而且除了她和陆筠修，不会有第四个人再知道了。
楚惜颜道：“我确实是阿宛。只是当年多有不便，才用了假名。”
风凌雪静默了片刻，问道：“连身份也是假的吧？”
楚惜颜歉意道：“没错。”她直视着风凌雪的眼睛，道：“很抱歉骗了你们，只是我的身份多有不便，当时确实没办法告诉你们。”
虽然此刻这些话听起来有些无力，但楚惜颜依旧道：“十分抱歉。”她本来想将阿宛这个身份以及作为阿宛存在时的记忆永远埋藏在心底的。
可惜如今，她不得不以阿宛的身份出现在风凌雪面前。她想说服她，她今年才二十五岁，她不想看着他困死于玉城。
风凌雪却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我们早就知道了，你那时候的话实在漏洞百出。”
楚惜颜微微抱赧，她那时候被识破得太突然，也来不及细想，就胡乱编了一个想要上阵杀敌的小姑娘的背景。现在想想的确是漏洞百出，只是那时候陆筠修和风凌雪见她是真心实意来杀戎狄的，又已经在军中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习惯了军旅的生活，便纵容她在西陵军中继续呆了下去。
过往的回忆仿若触手可及，楚惜颜也不由笑起来，一如当年阿宛的笑容。
风凌雪似乎被触动了，眼神柔和下来，但随即她又恢复了刚刚的审视。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我相信你是阿宛，但你还有其他的身份吧。”
无论是现在的阿宛，还是她身边的男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寻常人。而阿宛偏偏在战事最乱的时候过来，其中的原因不由得她不深想。
她和以前一样敏锐聪慧，眼神凌厉起来有种别样的美丽，楚惜颜想。
只是现在这种凌厉是对着她而来的，楚惜颜有些怅然。她还不过是少女的年纪，却在此时此地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这样的感慨仅仅存在了一瞬，她便浅笑道：“我的真实身份是南唐的云清公主。”
风临雪手中的茶杯在一瞬间脱手，她震惊到面容失色。
楚惜颜眼疾手快地伸手捉住茶杯，茶杯被她稳稳地接在手中，一滴水都没有洒出去。
她轻轻地将茶杯放在风凌雪面前：“小心。”
风凌雪没有心思再去管那只茶杯如何，她目光落在一旁的萧北景身上。
萧北景似乎毫无感觉，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她和楚惜颜的谈话。
风凌雪把目光收回来，道：“那这位就是北梁太子？”
楚惜颜点头：“正是。”
风凌雪笑起来，却有些仓惶。“算什么呢？”她道，“当年我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抵御戎狄。如今你的母国，你夫君的国家却在侵略我的国家。”
楚惜颜微微垂眸，平静道：“如果我说这是天命，你也许不会信吧。”可她早在当年就预料到西陵的如今，她和陆筠修是忠臣明君，但是西陵需要得不仅仅是明君，它需要的是一位手段铁血，雷厉风行的枭雄。
陆筠修偏偏不是，这大概就是天命吧。
风凌雪怎么会信呢？她从未信过命。
家族没落，母亲病逝的时候，她没有信过命；幼弟夭折，家中再无袭位之人时，她没有信过命；撑起风家，以女子之身驰骋沙场之时，她更没有信过命。
风凌雪嗤笑道：“难道北梁侵略我们西陵就是天命？若是这样的天命，信他又有何用！”
真算起来，北梁灭西陵还真是天命。
萧北景这时才看了一眼风凌雪，散漫道：“不信又能如何？你争得过吗？”
你争得过吗？
这话仿佛生生砸在风凌雪心上，让她瞬间面如死灰。
楚惜颜皱起眉，偷偷瞪了一眼萧北景。
萧北景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又重新闭上嘴，不再说话。
风凌雪合了合眼，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充满了坚毅的神色。她道：“争不过我也要争上一争，北梁想打下西陵没那么容易。”
“现在玉城之外的军队是南唐和吴越的。”楚惜颜道，“我们不是来挑衅的。”
风凌雪道：“那你过来干什么的？”楚惜颜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比任何人出现在她面前，都让她无法忍受。
若非萧北景还在旁边，她都要扯着楚惜颜的衣领问她，她今日过来想要做什么，她怎么能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态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面前。
风凌雪冷笑，接着道：“你是想靠着阿宛的身份来劝降吗？”
她紧紧盯着楚惜颜，仿佛她说一个“是”字，她会立刻扑上去。
楚惜颜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与她对视，缓声道：“我刚刚从江城过来，里面有很多难民。”
风凌雪道：“若不是你们攻打西陵，怎么会有那么多难民？”
楚惜颜摇摇头：“你知道不是的，三国之中没有一个国家会驱赶西陵的百姓。”
风凌雪冷声道：“因为你们要安抚他们，让他们归顺于你们。”
楚惜颜淡淡道：“我在江城遇到了一个孩子，他是从胶州逃难过来的。”
她抬头看着风凌雪：“胶州前两年大旱，你知道吗，陆筠修他知道吗？”
风凌雪僵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