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源身体似乎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对着同一个人,时间久了,会索然无味的。”
楚惜北在心中说道,那是你而已。
但他表面上依旧是雍容闲雅的模样,仿佛刚刚那恶毒的计策不是出自他之口,他还是遗世而独立的翩翩佳公子。
公冶源看着他,心想:他和夏婉瑜可真是天生一对。
两人一时无言,却听外面有人急报:“殿下,北面的驻军遭到人偷袭。”
楚惜北神色微动:“是谁?”
那人禀告道:“像是西陵的军队,但不知领军的人是谁。”
公冶源慵懒地向后一靠,毫不在意的问道:“卫然呢?”
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由卫然来禀告楚惜北,由传令兵急匆匆地进来禀告,看来是真出了急事。
“西陵的军队……”楚惜北轻声重复了一遍。西陵应该已经没有军队了才对,最后的守军驻守在云州,除非陆筠修不顾自己的安危,云州的守军派了出来。
公冶源此时已经说了出来:“陆筠修不管自己了?云州的守军都派了出来。”
楚惜北道:“许是他和风凌雪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个非比寻常,当然不是指两人的君臣感情深厚。风凌雪是个女人,陆筠修是个男人,世间之人没少议论两个人的绯闻轶事。只是像楚惜北这样的人从未真的认为两人之间有男女之情,风凌雪是有将才的,她的战功都是自己打下的。
他只以为陆筠修尽力扶持她,是爱惜她的才华,西陵确实缺一个能统率全军的人。
如今看来,未必是如此。
楚惜北若有所思,一旁的传令兵却有些急切。
公冶源笑眯眯的问他:“还有事?”
当然还有是,而且是十分重要的事。那传令兵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因为前军正在交战,后方突遭偷袭驻军损失惨重。”
卫然是个不会夸大也不会遮掩的人,他说是损失惨重,那就一定是损失惨重。
楚惜北脸色有些冷凝,这还是南唐在这场战争中的第一次失利。
“陆筠修还有些胆量。”他道,像是在夸奖,但是他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
南唐的将士都是他的子民,他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的牺牲没有意义。
他挥挥手,让传令兵先退下:“你下去吧,告诉卫然收兵,然后让他来见我。”
传令兵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公冶源却和听了什么好消息似的,兴奋道:“这样才有意思,像之前那样一味的赢有什么意思?”
楚惜北却没有赞同他的话,冷声道:“收起你那些恶劣的兴致,我不希望南唐的将士做出任何无谓的牺牲。”
公冶源道:“怎么能算无谓的牺牲,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让卫然吃了败仗,也算是锻炼他了。”
这话轻飘飘的,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却安抚到了楚惜北。他脸色缓和了一些,确实,让卫然打一场败仗也不算是坏事,而后果尚在南唐的承受范围之内。
只是陆筠修会派兵过来,不知是卫然没有料到,连他都没有料到。
对于楚惜北来说,可谓是难得的失算。
他想了想,又将外面的亲兵叫进来,让他传令下去,命令北面的驻军撤离,不必再围城了。
经此一役,南唐士气必然有些受损,西陵必然士气大涨,此时不易与西陵的军队硬拼。
而且以卫然的性格,现在再与西陵交手,难免急切,更易失误。
再者,玉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云州现在防守薄弱,又有陆筠修在,攻下云州才是致胜的关键。
只是他心中有些不安,陆筠修不是任性妄为、看不懂局势的人,将云州的守军派过来解风凌雪的围,实在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只是他也想不出西陵哪里还有其他军队可用,只能作罢,心中暗下决定,派一支军队去云州查看,试探一下虚实莫要中了陆筠修的计策。
卫然站在南唐军的后方,咬牙看着南唐军撤退。
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败仗,实在不甘心。此时未必不能打,但是偷袭他的军队已经撤入了玉城,楚惜北又下令让他撤军,他只能撤退。
卫然心情不愉,见到楚惜北的时候也阴沉着脸。
他不敢直言,只能沉默地对楚惜北行礼。
楚惜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高兴?”
卫然没说话。
楚惜北轻笑:“打了败仗,反而给我看脸色。”
卫然闻言辩驳道:“思虑不周,是末将的过错,只是刚刚并非不能反击,殿下为何要我撤退?”
楚惜北道:“就凭你现在敢跟我摆脸色。”
他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也中也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却让卫然心中一凛。
他平时哪里敢阴沉着脸来见楚惜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现在吃了亏,生中压着气,反而什么都敢做了。
他这样的状态,确实不应该接着打下去了,头脑一热,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想通之后,卫然立刻敛了表情,低头沉声道:“末将知罪,认罚。”
他没有多话,也没有请楚惜北恕罪,只是请他责罚。
楚惜北就欣赏他这点,一是一二是二,不仅他人如此,对自己也如此。
很多人都是做不到的。
“罚你就算了。”楚惜北道,“你现在是三军统帅,我还要靠你拿下云州呢。”
他接着道:“只是你要记住今日,从今之后不能再犯。”
卫然知道他指的是今日被偷袭之后他烦躁的表现,老实点头道:“知道了。”
南唐收兵的时候已近黄昏,此时更是暮色已临,熏染了一片深沉的红。
玉城的北门前是一片荒芜,只有几株矮矮的灌木坚挺地生长着。
地上插着这几日交战中折断的枪杆,散落的、无法再使用的羽箭随处可见。
因今日西陵打得这一场胜仗,南唐暂时将围困在北城门的军队收了回来,此处无人驻守。
远远地,两匹快马自北而来,疾驰到城门之下。
守城的士兵瞬间警惕起来,他们本以为是南唐军卷土重来,定睛一看,发现只有两个人,当即一愣。
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的女子在下面喊道:“麻烦禀告一下风将军,就说阿宛来了。”